46、牧羊棚(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6389 字 6個月前

夜裡春天睡在木屋之內,李渭守著門外篝火。

木屋是紅柳木做胚,隻有扇歪歪扭扭一碰即碎的木門,這些年木屋四壁土泥已然剝落,四處漏風,可窺見外的天光和篝火。

春天裹著氈毯早早歇息,石榻低矮,榻下是生的葳蕤的野草,雖彌散著一股陳舊的氣息,好歹比幕天席地要強些。

她略微翻了翻身,已然沉沉睡去。

不過半夜時分,李渭聽見屋內人有輕微囈語,呼吸急促,進屋一看,隻覺少女身體又燃起懼人高熱,麵色潮紅,鼻息咻咻。

沙磧裡有很多怪病,行路多年,他所遇所聞,無奇不有,身體強壯之人被風一吹癱瘓不能行路,有被蟲蟻叮在後背最後長出怪胎者,有美貌婦人臉上爬滿紅斑,但大多數,是風寒、痢疾、毒氣、瘟疫,也見過很多反複高熱的病人,因為各種原因,最後活生生的耗折在半路。

他殺過人,也被人殺過,爬過屍堆,闖過墓穴,見過的死人和白骨太多,最後連生死鬼神都不曾畏懼。

人生,隻是如此罷了。

但此刻,他不能讓自己著急。

李渭打濕布帛,疊在她額頭,見她貪涼哼唧,又見月色掩映,木屋昏暗,無人在此,索性挽袖,用濕巾一點點擦拭著她的紅燙的臉龐。

細看她麵額,還有透明的絨毛,是一個未開過臉的小娘子,十五歲的及笄年華,恰是摽梅之年,也不知道未來是誰家兒郎,當此良配。

李渭暗歎一聲罪過,收了手,把她迷糊間推開的氈毯蓋好,推門出去煎

草藥。

春天迷迷糊糊熬至淩晨,熱則有涼風清水,冷則有暖裘熱氣,又喝過幾回湯藥,才安分許多。

她睜眼,透過木屋漏洞,見李渭在篝火旁忙碌,推門出去,天光初亮,月如幻影,伶俜星子壓著天穹,一縷淡若無物的朝霞塗抹在天際,草色由濃至淺,由墨及綠,萬叢米粒般的黃白小花炸在青青草色。

兩匹馬兒偎依在微涼的晨風中,篝火嗶啵,熱湯咕嚕沸騰,這是風聲外唯一的聲響,木屋是天地間唯一的存在,高大身軀的男人抬頭看她,微微一笑,下巴上有青色的胡渣。

就好像,天上人間,不過如此。

她屏住呼吸,恍然心動,緩緩朝他走去,在他身邊坐下。

李渭見她神情有些懨懨然,眸子蒙翳,問她:“不多睡一會麼?”

春天搖搖頭,嗓音沙啞:“我睡了好久。”

隔了片刻,她又問:“今天是初幾了?”

“五月廿五。”

她是從李娘子七七後從甘州城出發,算起來,離開甘州城,已然兩月,一路耽擱,種種境遇,有恍然隔世之感。

她心內盤算:“還有幾日,就是李娘子的百日祭。”

李渭點頭:“出玉門前我已托付陸娘子,上墳祭祀,蒸餅分鄰,請她代勞。”

她歆羨李娘子家庭圓滿,歎氣道:“我爹爹,已經走了六年,我卻一直不信,連骨殖都沒有,如何能斷定生死呢。”

“但所有人都告訴我,爹爹真的走了。”

“前幾天,我夢見他,我和他說了很多話,卻看見一具骷髏,我握著白森森的手骨,還笑著跟他說說笑笑,但轉眼間,他又變得不認識我,大聲嗬斥我,驅趕我,讓我速速走開。”

她這是第一次主動說起自家之事,眺望著遠景,語氣蕭條:“爹爹以前...從來不會那麼凶對我說話...他肯定是生我氣...怨我...\

李渭將熱湯遞給她:“你想錯了,你的爹爹是在救你。”

“你還記得麼?在莫賀延磧,隻有你一個人看見了蜃景。“李渭安慰她,”傳說沙磧裡有隻奇怪蜃怪,它很挑剔,每次在路過旅人中挑中一人,讓這人留下給他作伴,它選中人後,獨獨給這人看一幅蜃景,用以攝其心魄,你一心掛念爹爹,蜃怪就給你看了行

軍圖。小春都尉泉下有知,不想你留在沙磧中,當夜入夢讓你速速離去,就是不想你被蜃怪纏住,讓你快走呢。”

她半信半疑的看著他,見李渭溫柔微笑:“你體內蜃氣入侵,要多喝些藥,將蜃氣趕走。”

“怎麼可能會是這樣。”她捧著碗嘀咕,將爹爹的那個夢暫且拋在腦後,“子不語怪力亂神。”

“天下無奇不有,鬼神之托,最得人心。”他笑。

作者有話要說:我感覺我在開車

跟編輯商量15號V

屆時會雙更或者三更~後天的加更不定期來

希望能早點結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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