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東天山(1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11151 字 8個月前

李渭帶著春天穿行在千姿百態的胡楊林間,樹影婆娑,枝葉繁茂,枝乾虯結,粗大的枝乾合抱不住,有些經年胡楊聳然如山,甚至有一木成林之感,林間絨獸穿行,林鳥啁啾,是一處尤為特彆的世外桃源。

他們曾在常樂山下路過一片死寂的胡楊死林,是和此處截然不同的風景。

兩人在林間行了半日,見一條窄細的溪流漫流在胡楊林間,潺潺往東而去。

這河流順地勢漫流,載滿胡楊倒影,如玉帶一般蜿蜒曲折,春天去溪流中汲水,這樣熱的天,溪水冰涼侵體,撲麵冷冽。

“這是天山融雪所化,春夏雪水漫流成河,滋養了這片胡楊林,秋冬冰雪封山,溪水也因此斷流。“

兩人沿著河流上□□去,足足走了一日,才出了胡楊林,眼前可見廣袤無垠的青青草原。

這草原連綿不見儘頭,草色鮮豔翠綠,綠浪滾滾,極目處是群山疊巒,雪峰綿延。

涉入其中,隻見綠茵毯間隱匿著無數野花,小如米粒,大若鈴鐺,紅紅白白,嫩黃淺紫,叮叮咚咚在碧色間喧鬨搖曳,入腹皆是花草芬芳,心曠神怡。

草色青青,又有雪水滋潤,人都鮮活了幾分,比起之前的沙磧荒野,不知多了幾分愜意,馬兒也偷懶,慢慢踱步之際偷懶啃兩口嫩草。

天上有蒼鷹、黃雀、翠鳥路過,山野間有黃羊、野馬、灰鹿嬉戲,馬蹄間有白蝶和蜜蜂追逐芬芳,這樣如詩如畫的美景...之外,還有討厭的蚊蟲和蒼蠅。

李渭看著春天捂的嚴嚴實實,隻餘下一雙眼露在外頭,不由得失笑。

她臉頰手背上被咬出紅紅的鼓包,連鼻尖也不放過,正惱怒之際,見李渭一副似笑非笑、袖手看戲的模樣,秀眉倒豎,杏眼瞪圓:“為什麼蚊子不咬你?”

“草原的蚊蟲雖不太見人,卻也會審時度勢,專挑那等柔軟嬌嫩、馥鬱可口的下手。”李渭漆黑眸裡滿是光彩,含笑摸摸自己的鼻尖。

“哼,過分。”她凶狠撓撓自己的臉頰,心跳忽的漏了半拍,目光漏了心意,含羞帶怯,偷偷的挪向遠處。

他見她星眸柔軟,水汽朦朧,猛然覺得自己的話語輕佻,心頭亦是一跳,想說

些什麼,尋思一圈,無話可回轉,隻得輕咳一聲,掩飾過去。

兩人在這片空曠的草原足足行了兩日,每每入夜,衣裳皆被露水沾濕,眉睫鬢發滿是水霧,晨起春天從氈毯裡鑽出來,隻覺自己也被夜露浸透,她沒有菱鏡,不知自己此時眉目含春,臉頰水嘭,唇色粉嫩,是比春野更誘人的風景。

行至第三日,那如黛如煙的遠山終於橫亙在前方,草色綿延入山,掀起一重又一重的綠浪。

藍天清淺,雲翳攏聚,烈日在層層積雲後躲匿,細致鑲嵌雲彩邊框,李渭端詳天色:“要下雨了。”

風帶著幾絲涼爽從山頂穿來,時而溫柔,時而淩厲。

俄頃一團雲翳被風撕破,太陽因此得以掙脫,將光線投入地麵。

兩人原本急急趕路,見一團明亮天光突然被灑落在地,駐足半刻。

那明光有如實質,像蜘蛛的絲線,從天上牽引而下,根根清晰可見。光亮下的那方草木受了光照滋潤,被照耀的鮮妍欲滴,纖弱花朵搖曳,美不勝收。

不過轉瞬,太陽又被遮掩,厚重雲層滾滾而來,密布天際,如團絮,雲翳上層是金色霞光,下層沾著灰藍。

四野瞬間昏暗,雨點毫無征兆砸下來。

“下雨了。”春天無奈道,“什麼時候下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

“夏日雨水本多,我們去山中躲躲。”

這一場雨跟隨風斷斷續續篩落在地,東一片西一片,零零落落,雨勢卻不算小,冰涼雨珠裹著風劈啪往下砸落,草原沒有遮擋,馬兒起勢又急,最後緊趕慢趕策入山林,山中細雨綿綿,杉林披著雨霧,氤氳雲霧籠罩在半山之間,兩人互相對望,皆是渾身**,破有些狼狽模樣。

好不容易在半山中看見一塊裸露山壁,一塊峭岩土泥斑駁,凹進去一個淺淺石洞,堪堪隻夠人避雨,兩人走入其中,擇地坐下休息。

春天滿臉都是水珠,抬手抹了抹,露出一張冰冷冷的小臉,唇色發青,風帽已然濕透,被她摘下來,滿頭青絲半乾不濕的耷拉著,外裳浸了雨,緊緊的貼合在身上,略一拉扯,被冷風一吹,隻覺身體冰凍,寒氣侵骨。

李渭覺得身側少女在暗暗發抖,就近先弄了幾根濕柴,兩

人一番折騰,隻燃起一個小火堆,他吩咐春天:“你坐著歇歇,我去附近撿些柴火。”

春天點點頭,挨近火堆晾晾手,揉著自己冰冷的臉:“快點回來。”

李渭轉眼又涉入濛濛細雨之間,春天趁著無人,先將身上濕衣換下,這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些,扭頭見外頭雨勢綿密,冷風清寒,雖是夏日,卻有秋冬瑟瑟之感。

風鑽了空子,挾裹著雨絲卷入凹洞,藍青色火苗被風壓倒,忽閃幾下,險些被撲滅,春天在洞旁費力折了一些小枝椏,背身擋著風,仔細將火苗守住。

李渭很快抱著一捧青鬆枝回來,春天見他鬢發衣裳已然濕透,眉睫上俱掛著晶瑩水珠,麵色卻平靜的不起波瀾,絲毫不覺寒冷,緩而有序的烘乾鬆枝,將火勢慢慢撩起燒旺。

春天再三瞥了瞥他,心頭有如細蟻爬行,在他身後提醒他:“你衣裳濕了。”

李渭嗯了一聲,半蹲在火旁,將手中鬆枝投入火中,他衣袍已近濕透,洇出漉漉的水澤,緊緊的敷在肌骨之上,凸顯出遒健的背脊肩膀。

春天囁嚅:“要趕緊換下,不然要生病的。”

李渭應了一聲好,將手中事情忙畢,起身一看,春天拘謹坐在火旁,偏首看著他處,隻對著他露出一隻小巧玉潤的耳,泛出嫣紅的色澤。

春天坐姿扭曲的太甚,聽見一側有窸窸窣窣的聲響,起初是箭囊匕首落地的聲音,濺起幾聲脆音,而後是悶悶的輕響,應是衣裳落地的聲音。

李渭的聲音傳來:“春天。”

“嗯。”她含糊的應他,隻等他快快完畢,解脫她這詭異的姿勢。

李渭停頓一下,複道:“閉眼,我過去拿東西。”

她的心猛然一跳,羞的無法自抑,伸出雙手嚴嚴密密的捂住雙眼,把頭低低藏起來,那一隻耳,已然紅若珊瑚,豔如滴血。

似乎有男人低沉的悶笑傳來,她耳邊轟隆隆的聽不清楚,許久之後,仿佛聽說他說好了,再忍了忍,才將手放下,慢慢的睜開眼。

他換了一身利落的黑衣,衣裳有些微微泛白,半新不舊的料子,是以前在瞎子巷他常穿的那身,挽著袖子,眉眼溫和,意態閒適。

她一顆毛躁見羞的心也突然安定下來,見他舉

起酒囊,呷了一口,抿抿唇色微深的唇,讓酒在口腔內停留少頃,而後喉結鼓動,一口咽下。

酒的味道一定很好吧。

李渭見她抿著唇伸手來討自己的酒囊,挑了挑眉,眼神一跳,將酒囊遞給她。

於是她也灌了一口酒,讓那香辣的酒浸泡自己的唇舌,直到酒香侵入肺腑,方才咽入肚腹。

這時天還未黑,大約是半下午,兩人憶起晌午都未吃東西,早已是饑腸轆轆,掏出胡餅乾嚼。

春天見外頭細雨已然停歇,避雨的鳥兒振翅飛過,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氣息,天上雲翳雖未散去,卻明亮了幾分,問他:“我們還要趕路嗎?”

火堆旁還烘烤著淋濕的衣裳和氈毯,石洞窄下,根本不容兩人臥地而眠,李渭想了想:“剛下過雨,山路難行,還是等明日再走吧。”

春天點點頭。

兩人在外多日,除去她病中的那幾日,無不是日出趕路,日落歇息,鮮少有這樣消磨時間的時候,於是兩人靠著石壁,守著篝火,一人看景,一人喝酒,閒聊二三,等著夜幕降臨。

夜裡春天枕著雙膝入眠,恍然間見李渭將溫熱氈毯蓋在她身上,她模模糊糊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被他輕輕推了推肩膀,而後身體滑落,她麵頰貼在他溫暖的腿上,酸硬的肢體伸展開來,舒適的輕哼了一聲,閉眼睡去。

第二日是個明朗霽日,兩人往山間行去,山中無路,卻有溪流潺潺而下,沿著溪流往裡行,針數高聳,杉林蔚然,地上是層層腐層,馬蹄踩在地上綿軟潮濕,驚起無數蟲行。

這是氣溫不比山腳之下,雖是夏日烈陽,在山間隻覺清涼,陰涼之處更覺肌膚生寒,入夜如不生火,則瑟瑟寒冷,裹著氈毯尤且抵當不住冷意。

春天跟著李渭在山中行了兩日,已然披上了羊裘,等到終於走到了溪流源頭,也出了杉林,正是山腰處一片荒涼又冷清的苔原,在這苔原之上仰望近在咫尺的山巒,則是白雪皚皚的群峰,射照璀璨,爛然如銀。

夜裡兩人找了一處避風之處休憩,李渭煮了熱湯,是從草間尋的一種地衣,洗淨土泥後是單薄又透淨的碧綠,如凝凍一般,煮入肉湯中爽滑清口,反倒帶著絲絲韌勁,春天

就著胡餅入口,瞬間瞪圓了雙眼。

李渭看著她的神情,挑眉問:“好吃還是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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