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叫一聲,又驚又喜,又酸又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像一隻小鹿一樣撲上前去。
兩人停住交談,年輕男人微微側首看她,露出了一個清淡的微笑。
她徑直衝到他懷裡,埋頭在他胸膛中,原本想說些什麼,但一碰到他的身體,聞到他的氣息,淚眼嘩啦的痛哭起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被她輕輕一撞,險些站不住,穩住身形,抬手拍拍她的小腦瓜,溫聲道:“醒了?睡飽了麼?”
她嚎啕哭得更大聲。
李渭輕拍著春天的肩頭安撫她,微笑著的和巫醫用突厥語交談:“讓您見笑,這幾天真把她嚇壞了。”
“吃了這麼多苦頭,看你醒來,憋不住了。”巫醫年紀不算老,也是過來人,嗬嗬一笑,“她既然醒了,你就回去好好躺躺吧,病人還是要多休息。”
李渭點點頭:“多謝。”
巫醫略說了兩句就轉身走開,留下兩人獨處。
他複低下頭,看著攥著他衣裳哭的涕淚橫流的小獸,柔聲道:“好了,莫哭了,把眼睛哭壞就不好了。”
他悄聲在她耳邊道:“哭聲把部族裡的小孩兒都招過來了,他們都看著你呢。”
她肩頭一聳一聳,良久方收住情緒,尤且在抽噎,低頭跺跺腳:“我怎麼能睡著呢...你什麼時候的醒的,都不把我弄醒,還自己跑了出來。”
“剛剛醒,看見巫醫跟他說幾句話,見你睡著就沒鬨醒你。”他柔聲道,“春天,彆哭。”
她淚眼婆娑的抬起頭,抽抽鼻子,本想看看他醒來的臉色神情,這一眼就不小心變成了凝視,他微微一笑,亦報以同樣
的目光。
她能看到他漆黑眼瞳中自己狼狽的模樣,他亦在她凝凍的眼裡窺見自己的脆弱和疲憊。
夏日的涼風,高遠的藍天,潔白的氈帳,好奇的孩童,遠道而來的旅人啊,異路相逢的年輕人兒啊,可親可愛的人兒啊。
這暌違已久的一眼,是初遇,還是重逢,抑或是彆的什麼?
風悄悄的變化方向,藍天又飄過幾朵白雲,靜悄悄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
她憋憋嘴,想說些什麼,心頭一酸,哇的一聲又哭出來。
四周探頭探腦的都是年幼的孩童,忽閃著眼睛盯著兩人,純真的眼裡滿是好奇,他輕輕歎一口氣,懷抱住她,手撫摸著她的黑發,把她的淚水藏在懷中。
就這樣吧,他早已繳械投降,怎麼樣都可以,怎麼樣他都甘願。
“羞、羞、羞羞臉...”孩子們捂著臉,嘻嘻的笑著。
“孩子們在說什麼?”她哭之餘,聽見孩子們嘻嘻笑,忍不住問他。
“他們說想找姐姐一起玩。”他柔聲道。
“我不能去,我要守著你。”她悶在他懷中道。
她可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話,他溫和笑,牽著她進氈帳:“好,守著我。”
她這才收拾了自己的情緒,抬手抹抹自己臉上的淚,被他牽著,也去扶他:“你剛醒,要好好躺著休息。”
他在胡床上趴下,疼的暗暗皺了皺眉,鬆懈了一口氣,又覺困頓,忍不住告訴她:“我略微閉閉眼,你也歇歇。”
“好。”她點點頭,在胡床前的草苫上跪坐守著他,他拍拍床,往裡挪了挪:“一起躺躺?”
春天怕擠著他,搖頭:“我不困,我守著你。”
李渭熬了半晌,複又閉上眼,春天見他睡著,小心翼翼的去準備茶水粥湯,時不時看他兩眼,見他睡得安穩,呼吸綿密,心頭終於鬆了口氣。
巫醫知道李渭已醒,再次和梅錄一同前來,梅錄自第一日後不曾來過氈帳,但每日都會遣人來送飯食湯水。春天未仔細看過他的容貌,此時細觀,知道是個臉色微褐,麵容深邃,短髯褐眼的中年人,名叫斛薩裴羅,年歲約莫五十左右,身量中等,肩披繡氈,看著彬彬有禮又破有尊威。
她心頭實在感激,再三對他
行禮致謝。
部族裡說漢話的人不多,連巫醫都隻能說上幾句,梅錄卻話語流利,示意春天不必掛懷,又轉向李渭:“你的傷情我都聽巫醫說了,要多多靜養,遠來是客,兩位尊客請在敝居安心養傷,若是一應有缺,知會我一句即可,萬毋客氣。”
“多謝梅錄收留救命之恩。”李渭亦起身施禮。
梅錄吩咐了幾句就出去了,剩著巫醫在,看了看李渭傷勢,點了點頭:“每日早晚敷藥喝湯就好,慢慢養著就行了,你身骨底子好,沒什麼大礙。”
又問他:“一共殺了幾隻狼?”
李渭赧顏一笑:“也就幾隻,最後傷成這樣,頗為難堪。”
“山裡的雪狼,可比草原的要凶猛狡詐些。”巫醫道,“狼的咬力大,一咬能把整條胳膊都撕扯下來,,你這運氣很不錯了。”
春天聽見兩人漢話突厥語相錯使用,全神貫注的聽著,連蒙帶猜也能猜出個七八分,巫醫見她在一旁聆聽,將手中的藥碗順手給她:“他醒來,煎藥敷藥交給你了。”
春天點點頭,巫醫吩咐了李渭幾句,也笑著走出去。
巫醫把藥碗端給她,是要她敷肩頭重傷的藥,春天將手洗淨,端著草藥汁躊躇,李渭瞥了她一眼,慢滿把上身衣裳褪儘,堆在腰間,露出光裸的肌膚。
衣裳遮蓋的肌膚顏色要臉龐淺些,是淺淺的麥色肌膚,忽視其上的傷疤,寬闊筆直的肩膀,緊實勻停的肌體,胸腹上是塊壘分明的肌肉,往下收攏,彙集成窄窄勁腰,是減一分則瘦,增一分則碩的遒健體魄。
她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給他的傷口處塗抹藥汁,指頭不小心在他身上勾劃過,觸感猶如綢布包裹的生鐵。指腹下的身體兀然一僵,春天覺得李渭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不知為何突然臉上一紅。
她強裝鎮定,將傷處仔細抹上草藥,取來乾淨的布條替他包裹傷口,他已成站姿,她墊腳也堪堪隻能夠著他的肩頭,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帶著暖意,鑽入她的鼻尖。
他坐下來,笑看著她:“我來吧。”
她已經將布帛纏好,在肩頭打了個結,把手收回,聽見他笑道:“把你當婢女使喚,這可是我的罪過。”
“應該的
,若不是我,你怎麼會受傷。”她將湯藥捧給他,“我當婢子也無法回報你的恩情。”
“我怎麼舍...”他頓了頓,將湯藥一口飲儘,話鋒一轉,“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們算是扯平,互不相欠。”
她扭著頭:“我還是欠著你...\
她說著話,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雙掌上,久久的,不辨神色,把手往身後一縮:”怎麼了?“
“給我看看。”他嗓音溫和。
她不肯,抿著唇往後退了一步。
“我看看你的手。”
她扭身要走:“我出去瞧瞧...”
李渭伸手捉她,被她敏捷的一步跳開,語氣微微有些遮掩:”沒事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