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太子爺(1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14148 字 8個月前

天未大亮靖王趕去上朝,下朝後又去找了趟太子殿下,交代公事。

太子楊征正在書房,見靖王來,瞧著神色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意味,笑道:“事辦妥了?”

靖王笑吟吟問:“殿下說的是公事還是私事?”

太子雍容閒雅落筆,利落挑眉,雙目雋秀:“看來是辦妥了,不僅辦妥,還辦的上佳。“

”殿下甭打趣臣啦。”靖王笑,將手疏上呈,“臣大約摸了摸河西各府的底,稅糧軍馬這些,多少都還缺著呢。”

“知道缺著,但缺多缺少孤心裡也沒個底。”太子翻開靖王的手疏:“真要打起來,又是一場苦熬啊。”

兩人說過一席話,前後出了書房,閒聊幾句,已然是晌午時分,內官已在屋裡擺了膳,靖王說完話就要往外走,太子喚住他:“九叔這就走了,膳也不用了?”

靖王心思壓根不在這上頭,聽罷頓住腳步,看了看日頭,有些訕訕的,手互揣在袖裡:“我倒是把這事給忘了,還以為時辰尚早。”

“九叔這是心裡有了惦記。”太子莞爾一笑,揮揮手,“去吧去吧,下回再一起說話。”

靖王見太子不強留,徑直回了府,靖王府裡也擺著膳,季氏陪著老王妃用午膳,見靖王回來,歡喜吩咐下人添碗筷。

過兩日薛夫人要將春天接回靖王府,靖王把此事略提了提,飯桌上頃刻冷了下來。

府中人都知春天其實是薛夫人親女,隻不過顏麵上好看些,以往都稱春天為薛家侄女兒,這一次回來,靖王心裡頭有了打算,為了攏住薛夫人的心,無論如何也要將春天留下來。

季氏不言不語,細細的眉梢卻耷拉下來,老王妃帕子揩著唇角,慢聲道:“怎麼連隻阿貓阿狗都要往府裡招...”

薛夫人晚些聽到有人傳此話,失神片刻,慢悠悠的拔了滿頭珠翠,換了一身素服,去老王妃那探看歲官。

春天回靖王府的那日,薛夫人先領著她去給老王妃磕頭,場麵雖冷,好歹有靖王遮掩過去,春天見到奶娘抱著個小小的孩童,瓷娃娃似的,跟菩薩身邊的小仙童一般,知道這是自己的弟弟。

孩子略在春天麵前晃了眼。

歲官身體軟軟的,

香香的,乖巧趴在奶娘肩頭,春天小心翼翼勾著他一隻細細小小的手,輕輕晃了晃,心頭百感交集,他們兩人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呢。

靖王看見薛夫人凝視兩個孩子的眼神,溫柔似水,波光粼粼,心內兀的一暖。

“這可真是...看著倒像一對親姐弟...\王妃季氏抿了一口茶,笑盈盈的飄來一句話。

老王妃微乎其微的皺了皺眉,未搭話,也低頭喝了口茶。

春天以往也來過靖王府,所見地方不多,每次都是匆匆來去,低頭跟著仆人領去見薛夫人,匆匆一麵又被領著出門去,此番再來,見自己母親換了個極偏僻乾淨的院子。

“以後就和娘在這兒作伴吧。”薛夫人將春天引到主樓旁的一間小閣子,“這閣子清幽,推窗就是一片竹林,做你的臥房可好?”

春天點點頭。

薛夫人傳喚侍女捧來枕席被褥,親自鋪設屋中陳設,母女兩人在屋中獨坐,春天突然道:“阿娘,你這些年...過的也很辛苦吧?”

薛夫人搖搖頭:“娘一點不苦,妞妞才辛苦。”

\我走的時候,是真的沒有考慮過娘親的處境...\春天盯著金猊上的青煙,緩緩道,“我那時隻想著,阿娘在這裡已經有了很好的生活,我離開也不礙事,現在回想起來以前的點滴,才明白原來娘親在這靖王府,也要忍受很多的規矩和冷遇。”

薛夫人溫柔笑,“隻要妞妞在,一切都不算什麼。”

“我希望娘親過的順心如意。”春天握著薛夫人的手,“我很喜歡歲官,如今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阿娘和歲官能過的好好的。“

“娘會好起來的。”薛夫人拍著女兒的手,”一定會過的很好很好...“

薛廣孝聽聞妹妹帶著外甥女回來,也帶著妻女去了靖王府,最後勉強得了一見。

再見舅舅舅母,兩人看著春天皆落下淚來。

春天走後,薛夫人雖未直麵指責兄嫂,但麵上確實冷淡下來。

曹氏也實在想喊冤,她對春天也算是儘心儘力,平日裡衣食住行都不曾短缺,屋裡屋外都有婢女伺候,真要把春天當自己主子一樣供起來。

春天也知道自己這一走,定然給舅舅舅母極大的難堪,低頭賠了不是,也知道自己寄住在舅舅家

幾年,勞累舅母照料,理當感激,隻是...有恩有愧,卻沒有暖意。

薛夫人扶著春天,不鹹不淡的和兄嫂略說了幾句話,將人打發回去。

春天望著舅舅舅母離去的身影,和薛夫人並肩站著,母女兩人心中各有所思。

春天在靖王府住到年節。

拋去府中紛擾,外人閒話。這段時日的確是母女兩人難得的恬靜時光,薛夫人教春天針線,兩人齊齊為歲官縫新衣鞋帽,或是兩人陪看歲官蹣跚學步,牙牙學語,一家三口,大小孩子,嬉嬉鬨鬨。

靖王每每來,看著這場麵隻覺滿心歡喜。

正月拜歲,春天第一次見到了段瑾珂,是個風度翩翩,英姿瀟灑的年輕公子。

兩人拜見,春天對他行謝禮,被他輕輕托住,兩人抬頭,光風霽月,相視一笑。

相遇一載多,卻在這時才得以相識。

“以前女郎尚在薛府時,就聽過女郎的名字。\段瑾珂道,“在紅崖溝,也見過女郎的模樣,卻直到今天才識得女郎。”

緣分真是奇妙,近在咫尺,卻相見在千裡之晚。

段瑾珂道:“紅崖溝還有一位故人,是當時一路照料女郎的一位胡姬,名叫婆娑,如今也在長安城,是太子殿下府上的舞姬。”

春天還模糊記得那位胡姬的相貌,當下笑道:“若是有機會,定要當麵拜謝婆娑姐姐。”

除夕那日,又是歲官生辰,薛夫人去了前院伺候王妃,鄯鄯陪著春天,又和一眾婢女喊了一桌酒菜,坐在閣子上過節。

天地銀裝素裹,長安漫天煙火,滿府火樹銀花,語笑盈盈間,她突然回頭,朝西北遠眺。

去年今日,此時此刻,有人一邊喝酒,一邊剝栗子,靜悄悄的將栗子推至她麵前,問她想不想家。

她早已忘了當時自己的回答,隻記得那顆顆栗子,香甜粉糯,她很喜歡。

今年今日,此時此時,圍爐夜話,她在想他。

甘州城裡鞭炮齊鳴,李渭坐在火爐前剝栗子,一顆顆遞給長留。

兩人相伴守歲,去雪地裡燃放鞭炮,去祭拜親人天地,待到火燭燒儘,長留玩了大半宿,困的在耳房炕上睡去。

西廂門扉被吱呀一聲推開,屋子許久未有人來,已落了薄薄的灰,屋內依舊是原樣擺

設,他在屋內站了許久,最後將門闔上,黯然離去。

正月裡,歲官在試晬時,繞過滿地鋪的果木、筆硯、算秤等物,從地上站起來,跌跌撞撞撲向靖王,一把抓住了靖王腰間的傳印。

靖王抱住兒子,喜不勝喜,薛夫人看著王妃僵笑的臉龐,眼中滿是溫柔笑意。

靖王府設了家宴,太子楊征得空攜太子妃翟氏來靖王府少坐,第一次看見了靖王身後的薛夫人。

饒是太子閱過宮中佳麗,見了薛夫人也不由暗讚一聲殊色。

太子和太子妃成親數載,膝下尚空,亦是心疼歲官,招來在懷中親昵一番,賞下誕禮。

薛夫人上前將歲官抱回,溫柔笑著轉手抱給春天:“去喚乳母來。”

太子看見一抹天水碧裙在薛夫人身後一閃而過。

晚些靖王送太子夫婦兩人回太子府,太子問起春天:“就是她?”

靖王點點頭:”正是。”

太子俊顏微冷,輕哼一聲。

太子妃頗有疑惑,靖王略道了幾句,言春天為拾父骨,從長安西行之經曆。

太子妃翟氏最是淑賢,聽畢後拊掌大喜:“年前皇後娘娘令尚宮重勘女德,有意將《烈女傳》、《女誡》等書重新付梓,要選些本朝頗有孝悌的女子入冊,這位女郎年歲雖小,卻有這等決心孝意,正好合適立書。”

太子搖搖頭:“遺孤千裡尋父骨,雖有孝悌,但女子離家出行,終歸悖禮,不可取。”

靖王點點頭:“確實大膽了些。”

太子看著靖王,微有惱意:“她沒有關碟文書,是如何出入進出西北曆道重鎮關戍的。”

太子磨磨後槽牙,“一個弱女子,穿行千裡,入各軍鎮捉守如入無人之境,這倒要好好查一查。這私逃出境的大罪,孤是要刑部去提點無視王法的她,還是去提點一路屍位素餐的守官們?”

靖王汗顏,賠笑不已:“殿下,您看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寬恕則個吧。”

太子每每想起此事,心頭都微微有些不悅,他兼任著河西大總管,花了如水的銀子,備起河西幾十萬兵馬,為了防西北各族,沿途百十軍鎮捉守,城城盤查不可謂不嚴,卻讓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逍遙出境,春天這一舉,徑直打到了他太子臉麵上

“日後有空,我倒要親自審一審。“

上元節過後,未等太子有空憶起此事,春天就和薛夫人請願,入寺廟為父親做七七佛事,超度亡魂。

一場佛事做下來要四十九日,連請高僧誦經拜懺,還要住在寺廟吃齋念佛,一般官宦人家隻住滿七日便罷,往後每七日往添香油錢。薛夫人心中萬般不舍,卻也知春天住在靖王府中未必稱心如意。

春天見薛夫人心念左右搖擺,寬慰娘親:“若是娘親不放心,請幾個府丁隨我同去吧。”

薛夫人隻得點頭,向靖王要了七八個府丁,一路陪同春天去了青龍寺。

青龍寺在樂遊原上,樂遊原遍植桃杏櫻花,登升平閣可俯望長安全景,青龍寺位於山頂,是長安權貴最常去的寺廟之一。此時正是殘冬,樂遊原上草色枯黃,空林積雪,遊人稀少,隻有三三兩兩進香的車馬路過。

鄯鄯往小爐裡投入兩塊香炭,扒著窗子到處張望。

春天見她一雙眼亮晶晶,好奇的東張西望,替她解說:“等到繁春,這裡就變成了一片花海,杏豔桃嬌,寶馬香車,仕女遊俠,很是熱鬨。”

“姐姐,長安城可比伊吾有意思多了,伊吾隻有那麼一丁點大,城外都是風沙荒土,風一刮就很冷。但你瞧。”她探出一隻手,“長安的風都是軟和的,像是卷著彎似的吹過來。”

春天被她的形容逗笑,也隨鄯鄯一道看簾外風光,遠處真是一片碧瓦重簷,精巧奇工,富麗堂皇,正是一片皇家園林。

入廟之後,有小知客前來接洽,送入禪房休息,春天和鄯鄯洗滌淨身,卸了釵環,換了素縞麻衣,小知客送來素食果子,說了寺廟裡的規矩,便退下了。

寺裡常有貴客來做佛事,有專門送膳送水遞話的小知客,靖王府的家丁都住在不遠處的廂房。

每日寅時寺裡敲晨鐘早課,春天即起,跟著僧人們誦經拜懺,一直道午時方休,午課之後,寺裡會有高僧講經,春天有時也攜鄯鄯去聽聽,有時就在僧房內看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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