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軒的“清理”是什麼意思,他們都心知肚明。可貼身保護皇帝的禁衛精英總共有三百多名,絕大部分都是清白無辜的。他們為帝王擋刀擋箭,流血犧牲,甚至不久前才從圍場裡拚死護住了帝王的性命,現在因為這些人裡出了一個內奸,就要全部陪著去死?
還有劉平樓那種牛一樣不會拐彎的倔性子,真的會參與謀逆嗎?
帝王一怒,流血千裡的事在書上看並不會有什麼感覺,可親身經曆才知道究竟有多可怕。
其中許多禁衛都在圍場中拚命保護過他,劉平樓不久前還和他在冰場上打過球。
他們都是這個世界裡活生生的人啊。
唐久忍痛撐起身子要下床,晏玉軒連忙製止他:“躺著彆動,你的傷還沒好!”
唐久:“臣懇請陛下三思!”
晏玉軒緩緩皺起眉:“什麼意思?”
“臣雖與劉統領接觸不多,但覺得他為人剛正不阿,對陛下更是一片赤誠忠心,實在不像會做出這等謀逆之事。”
晏玉軒皺眉看著他,緩緩收回了扶他的手,一言不發。
“臣不是在為旁人求情,而是在為陛下考慮。”唐久的聲音雖清冷,語調卻不疾不徐,有種安撫人心的神奇作用,“陛下也看到了,黑衣人刺殺時,多虧了劉統領和諸多禁衛的拚死守護,陛下、沈貴妃和臣才得以安然無恙。若他們有歹心,當時又何必以身相護?陛下的顧慮是對的,大內禁衛中或許藏有邪教之人,但大部分人是清白無辜的,若一並處理,怕是會令忠臣寒心。這樣一來,將來誰還敢拚上身家性命去保護陛下?”
“再者,這批侍衛跟在陛下身邊近十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若貿然全換掉,豈不是更容易讓來曆不明的奸邪之人趁機混進來嗎?”
晏玉軒默然片刻後道:“你說的在理。他們之中有人或許不知情,但職責出了紕漏,這一點卻不無辜。”
唐久有些著急:“可——”
“好了。”晏玉軒突然笑了,“你甚少求朕什麼,朕這回就聽你的,饒他們一命。但劉平樓有失察之責,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唐久終於鬆了口氣:“是。”
——
劉平樓最後挨了一百大板,換作旁人怕是早就沒命了,也就他皮糙肉厚才能挺過去,但整個後背皮開肉綻,形狀可怖,在床上趴了兩天才緩過勁兒來,第三天就掙紮著下了床,令人攙扶著來到了長樂宮。
“劉平樓並禁軍三百一十七個兄弟,謝皇後救命之恩!”
劉平樓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他早知伴君如伴虎,但供職十年以來對皇家對帝王一直忠心耿耿,對左旗這次的所作所為更是毫不知情,雖自認有失察之罪,卻不曾想帝王一道聖旨下來,要誅的是他的九族!
就算他該死,可他年邁的老父、相濡以沫的妻子和膝下三個稚子都是無辜的啊!
若不是林謹之求情,此時他的老父妻孩,還有禁衛軍朝夕相處的三百多名弟兄,已經全部冤死在黃泉了!
他眼眶溫熱,心神激動,再度伏地重重叩首:“我這條命是您給的,從此皇後但有吩咐,劉某人任憑差遣!”
唐久親自上前扶他起來:“劉統領不必如此客氣。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
劉平樓看他態度如常,毫不居功挾恩的模樣,心中更是又佩服又愧疚。想他之前還曾對林謹之出言不遜,冷嘲熱諷,對方卻以德報怨,冒著觸犯龍顏的風險為他求情……
想起林謹之之前在圍場裡說的話,劉平樓見四周無人,心一橫,低聲道:“皇後,您若不是自願留在這深宮,我——”
唐久作了個製止的動作,劉平樓咽下後麵的話,心頭有些發堵。
“劉統領暫且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唐久淡淡道,“有需要的話,我會找你的。”
劉平樓眼神一閃,低頭應了,再三拜謝後,一瘸一拐的退出去了。
——
唐久受傷後修養了十幾天,這段日子裡,除了上朝和理政,晏玉軒幾乎時刻都待在長樂宮,於是前朝後宮都明白,皇後這是因禍得福,再次得寵了。
當事人卻不這麼想。
每天都要和狗皇帝虛與委蛇,唐久簡直身心俱疲,為了儘可能的和晏玉軒少交流,他幾乎所有時間都用來睡覺,身體倒也因此恢複的很快,大大小小的傷淡的看不出痕跡了,臉上的氣色也一天天好起來。
“今晚朕可能沒法過來陪你了。”晏玉軒這天上朝前對他道,“前幾日朕派人前往民間徹查太平教,如今有了眉目,晚上可能要在宣政殿議事,你累了就先睡吧。”
唐久霎時心花怒放。
總!算!走!了!
這幾天晚上他不得不和晏玉軒同睡一榻,雖然因為受傷的緣故,晏玉軒不可能對他做什麼,這床也寬敞的很,但身邊睡這麼個狗男人,心裡實在是慪得慌。
唐久忍著開心憋出一個關切的神色:“陛下也要保重龍體。”
“朕會的。”晏玉軒笑道,見時間不早,匆匆去上朝了。
狗皇帝一走,唐久頓覺神清氣爽,呈大字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又睡了個回籠覺。一覺醒來已是中午,他起來用了午膳,正想著下午要做些什麼,隻聽後窗處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回頭一看,果然是許久未見的晏玉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