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慢慢落在人群中那個和青卿長的相似的少年身上,包括掌門。
唐久靜靜感受著四麵八方射來的視線,心想,阮瀾當初經曆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嗎?
這一幕,和阮瀾被要求為青卿換臉,何其相似。
唐久已經聽出,那魔頭的聲音正是在甘泉鎮那晚他遇上的那名紫衣男子,也明白對方八成是衝著自己來的,隻是因為青卿盛名在外,東方佟才找錯了人。
可這一切,門派中的其他人是全然不知的。
他們隻知道,青卿不能死,他們不想死,所以就隻好讓阮瀾去死。
多麼順理成章的邏輯。
多麼……肮臟齷齪的心。
青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整個人從掌門身後衝出來,指著唐久語無倫次道:“對,讓他去!反正東方佟估計隻見了我一麵,肯定看不出我們有什麼區彆!快,快到時間了,快把他弄下山去!!”
天弘長老皺起眉頭,覺得此事著實有些荒唐,忍不住對掌門道:“這麼做實在太過分吧?阮瀾也是無辜的……”
“長老這話什麼意思!?”青卿立刻惡狠狠瞪向天弘長老,表情凶惡的如同一隻窮途末路的狼,“我難道不無辜嗎?我難道就可以去死嗎!?”
天弘長老:“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青卿尖聲道,猛地回頭用發紅的眼睛盯住唐久,“阮瀾本來就是被我們好心救上山的,又冒名頂替我過了那麼久的好日子,難道不應該知恩圖報嗎!?現在就是他報恩的時候!!阮瀾,你若還有一點良知,就自己下山!!”
唐久看著他,緩緩道:“我從沒見過要逼著人拿命去報恩的。而且我沒記錯的話,當年我在山下小鎮上自己也能吃的飽飯,睡的好覺,好像也不用你們好心‘救’我上山。”
“你少在這裡狡辯!”青卿嘶聲道,望向唐久身邊的其他弟子,“你們想死嗎?還不快把他抓起來!”
其他弟子蠢蠢欲動,但終歸不敢沒有掌門命令就動手,個個用渴望期盼的眼神看著掌門。掌門麵色掙紮,許久後頹然偏過頭:“阮瀾,是師父對不住你。但為了門派上下……你就委屈一下吧。”
唐久身邊的一個弟子聞言,神色大喜,立刻轉身盯住唐久,目露凶光,拔劍就向他刺過去!
“師弟,你舍己為人,師兄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他是築基巔峰,印象中阮瀾隻是築基中期,自認為一擊之下一定可以把阮瀾打昏過去,誰知前一秒他看見阮瀾分明還站在原地無動於衷,下一秒,一道寒凜的劍意衝天而起,他一驚,剛想出招抵擋,卻突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他茫然的偏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持劍的右臂不知何時整個掉到了地上。那一劍太快,劇烈的疼痛此時才後知後覺的蔓延到全身,在他的感官係統中陡然炸裂。
“啊——!!!”
他一聲慘叫,捂住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臂倒在地上,臉上青筋暴起,扯子嗓子嘶吼起來。
唐久甩了甩青嵐劍上的血珠,殊豔容顏此時比劍光更冷,純黑長睫下的一雙眸子像盛了一場清雪,緩緩掃過把他層層包圍住的人,慢慢問:“誰還來?”
所有人驚恐萬狀,像不認識一般看著他。不是震驚於向來沉默可欺的他居然會向自己的同門下毒手,而是震驚於他那一劍展露出的修為——
竟已是元嬰境!
阮瀾到底什麼時候,竟有了如此高的修為!?
何天睿微微張唇,看著那個雙眸凜冽、麵色如雪、手持長劍殺意凜然的人,幾乎不敢相信,這和他記憶中的阮瀾是同一個人。
被唐久的修為和殺氣所震懾,眾弟子再也不敢上前,反而不由自主的開始後退。青卿看著這一幕,急的嗓子快要冒煙,狠命扯著掌門的衣服:“父親您親自去!快去!時間要到了!!”
掌門閉了閉眼,整個人如展翅鵬鳥一躍而起,運起雙掌,從半空中向唐久打去!
一股磅礴的真元當頭襲來,唐久咬緊牙關,心口劇痛,再次感受到了越境強者氣場的壓製。可他不退反進,當空一劍劈開氣浪,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橫劍衝了上去!
旁觀眾人都以為他瘋了。
縱使元嬰境已經很厲害,但比之高了一個境界的化神境強者,就好比螢火蟲不自量力的妄想與太陽抗衡,如何能贏!?
唐久也沒想贏。
他也不是在逞強,甚至不是在發泄心中的怒火。
他隻是不甘。
憑什麼阮瀾要一次又一次麵對命運的不公,憑什麼就因為一張臉,就要被那些麵目可憎的人用如此道貌岸然的理由逼著去送死?
鮮血從嘴角流下,渾身骨骼都像被碾碎一般疼到麻痹。可他還是不退,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一次一次迎上掌門淩厲的掌風。他心中此時隻有一個念頭,清晰,偏執,近乎瘋狂。
就算耗到東方佟上山來把所有人都殺了,也絕對不會主動下山去便宜這群癟犢子!
眾人都沒料到唐久能在掌門手下堅持這麼久,個個震驚又焦灼,青卿更是目眥欲裂,恨不得父親下一掌就把那人擊斃。何天睿一直在一側旁觀,此時算了算時間,終於用複雜的目光看了唐久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唐久竭儘全力避開一掌,下一瞬卻覺腰間一痛,隨即沉重的麻痹感迅速遍及全身。
暗器……
他心中狠狠艸了一聲,右手長劍跌落,隨即整個人無力的倒下去,摔落在何天睿懷裡。
何天睿將塗了麻藥的銀針從他腰間拔出,看著他掙紮著不讓自己昏過去的麵容,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小聲道:“阮瀾,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是真的。原來喜歡他的臉蛋,喜歡他的乖巧,最近卻愈發覺得,不知緣何變的桀驁不訓、不怕天不怕地的阮瀾,更讓他淪陷著迷。
隻可惜……
“可惜我沒有彆的選擇。”何天睿把完全閉上眼睛的人抱起來,低聲道,“阮瀾,對不起。”
——
一刻鐘剛剛到的時候,東方佟抬頭,見山上走下來一個弟子模樣的修士,懷裡抱著一個人。
“希望魔君大人,能好好待我師弟。”何天睿繃緊神經,將懷裡昏睡的唐久交給東方佟。他全身戒備,緊緊盯著那魔頭的神色,生怕對方看出此人不是青卿,一怒之下把他們全砍了。
好在東方佟把人接過去看了一眼,沒什麼彆的反應,隻是饒有興味的問:“你們這是把他打昏了?”
何天睿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東方佟笑了笑:“貴派行事真是彆具一格。我娶過十五房夫人,他們的門派無一不是誓死不肯放人,揚言寧死也不會讓門下弟子去受這等侮辱,都得麻煩我親自去把人殺淨了,才能把我的夫人娶回來。還是你們無塵派會做事,直接把人打暈了送下來,倒是省了我好一番功夫。”
即使是何天睿,聽了這一番話也忍不住漲紅了麵皮,可他什麼也不敢說,也無話可說,隻好握緊拳頭,眼睜睜看著那個魔頭親手給懷裡的人披上紅蓋頭,送進花轎裡安置好,在鑼鼓喧天的喜樂鳴奏中,大搖大擺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