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遇到的, 是近年來在魔族中風頭正盛的蒼北魔君,東方佟。”無塵派掌門眼中掠過一抹僥幸,語氣沉沉道, “這位魔君的境界已達煉虛境, 就連我也不是對手,你們能撿回一條命, 真真是走了大運。”
昨夜, 無塵派弟子在甘泉鎮中同黑霧戰鬥時多少都受了點傷,那黑霧著實詭異,怎麼都除不乾淨, 就在他們以為要命喪在這一役時,數不清的黑霧卻像收到了什麼指令, 悄無聲息的集體退卻了,他們這才得以保住性命, 連夜趕回了門派。
眾弟子麵麵相覷,沒想到自己遇上的是這麼個大魔頭,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後怕。
“這次僥幸撿回了命,下次可不一定!你們為圖一時之樂, 私自滯留城中,目無規矩、膽大妄為, 長此以往還怎麼得了!”掌門怒聲道,“罰所有人去思過崖麵壁一個月, 好好悔過反省!”
此言一出,所有人麵如苦瓜,思過崖環境惡劣, 是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在那待上一個月, 不得把人給憋瘋了?
青卿聞言立刻不樂意了,抬頭想反駁,卻正對上父親嚴厲的目光,頓時也有點怕,憤憤的甩開頭不吭聲了。
“師父,弟子私以為責罰太重了。”
聽到有人竟膽敢和掌門頂嘴,所有弟子震驚回望,卻見說話的居然是向來習慣在人群中隱藏存在感的阮瀾。
唐久可不是在為其他人說話,他是單純的不想去思過崖那鳥地方受罪,於是繼續抬頭直視著掌門道:“弟子私自滯留雖有錯,但也正是如此才在魔修手下護住了成百上千名普通百姓的性命,師門一直教導我們除惡扶弱,一心向正,弟子們此番所作難道不是功德一件?將功補過的話,恐怕不用罰的如此重吧?”
掌門看著這個他曾經喜愛的弟子,神情分外複雜。他以前,是真的把阮瀾當作親生骨肉撫養教導過,也很欣賞阮瀾的聰敏好學,可青卿回來後,他因為心中有愧,更怕自己的親生孩子傷心,於是刻意疏遠冷待阮瀾,甚至對青卿屢次帶著師兄們欺辱阮瀾,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沒想過要出手製止。
打心眼裡,他也覺得阮瀾是虧欠了青卿的。
雖然明知阮瀾從來就沒做錯過什麼。
掌門移開目光,不去看唐久直視著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後妥協了:“你說的有理。那便改為在各自的居所思過,沒有特殊情況,不得隨意外出。”
眾弟子紛紛發出小聲的歡呼,悄悄用餘光看向唐久。他們本來就覺得阮瀾師弟近來莫名變的越來越好看了,總是勾著他們的目光,此時阮瀾又替他們說情,心中頓時竄上許多好感,正想著要不要避開青卿師弟悄悄去同阮瀾說幾句話,卻見阮瀾已經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利落的轉身離去了。
——
半月轉瞬而過,唐久一直在自己的小院裡打坐修煉,鞏固境界。期間每天都有偷偷摸摸的敲門聲,他連是誰也懶得問,直接布下一道結界,徹底圖了個清淨。
這天打坐完,他開門到院子裡,一邊玩著那隻九淵送他的兔子,一邊睹物思人。
都十幾天了,也不知道那個去渡劫的人渡沒渡完,還有多久才能回來。
真是的,效率不能高點麼,不知道有人想他想的不行了啊?
他一邊暗暗委屈,一邊無所事事的薅了把院子裡的草,喂給懷裡的兔子吃。兔子對被這人喂肉的恐怖經曆記憶猶新,生怕再次慘遭毒手,瑟瑟發抖的不敢張嘴,唐久就摸著它的毛,想儘辦法騙這隻兔子吃。就在這時,一陣喜氣衝天的嗩呐奏樂響起,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敲鑼打鼓聲,直震的人腦殼發麻,唐久嚇的手一抖,那兔子乘機從他懷裡逃出來,撲騰著四條短腿跑了。
誰家娶媳婦啊,這麼大陣仗?
不對啊。唐久隨後一想。無塵派隱居翠屏山,山下再闊氣的人家娶媳婦,動靜也不至於傳到山上來吧!?
“恭賀蒼北魔君迎娶第十六房小妾!無塵派掌門之子青卿,我家魔君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還不速速裝扮更衣,下山上花轎跟我們魔君大人回宮——”
唐久:“……”
啥玩意??
原世界線裡有這一出嗎??
他不記得還有哪個魔修對青卿玩過強製愛啊??
這聲音洪亮清晰,顯然是用了傳音符,整個無塵派的人全都聽的一清二楚,紛紛震驚的跑到外麵空曠的場地上。青卿麵色驚疑不定,緊緊跟在掌門身邊,掌門的臉色亦是難看至極,麵皮下的肌肉在微微顫抖。
“怎麼回事?”天弘長老肅聲問,“東方佟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青卿招惹他了?”
“我沒有!”青卿尖聲道,顯然他再驕狂任性,也知道煉虛境的魔修不是好惹的,更何況臭名昭著的東方佟,“我根本就沒見過他!!”
“你沒見過他,他卻很可能見過你。”掌門的一顆心重重沉了下去,“就在半月前你們去甘泉鎮的那一晚。”
青卿麵色漸白,這下終於慌了:“不……我不要去做什麼小妾!!那可是東方佟!我一旦下山,哪裡還有命在啊!?”
東方佟名聲大,不僅因為他是煉虛境的大魔頭,還因為他做過的那些滅絕人性、駭人聽聞的事——他修為高是因為走了邪魔外道,通過生食人的心臟來修煉,嗜殺成性,所經之處無不血流成河。同時,他還極其好色,最愛美人,尤其愛正道美人。之所以揚言說要娶青卿做“第十六房夫人”,是因為他之前已經大張旗鼓的娶了十五個,無一不是正道修士。他將這些修士擄回魔宮,肆意侮辱後再殘忍殺害,生挖出他們的心臟吃掉。
東方佟做的這些事早就傳遍了修真界,人人對他恨之入骨,但這魔頭修為高勢力大,一直不能將其鏟除。像玄天門這樣的名門大派自然不需懼怕東方佟,可弱小的門派無不視其為洪水猛獸,彆說有除魔的念頭了,恨不得燒香祈禱這魔頭千萬彆看上自己門派的哪個修士,否則就大難臨頭了。
如今,這個橫禍毫無預兆的降落在無塵派頭上。
所有人麵如土色。
——
山下,傳話的嘍囉魔修見山上沒動靜,恭敬的仰頭問身旁的人:“主上,那青卿不出來,怎麼辦?”
但看此處的陣仗,倒真像豪門大戶來迎親一般。最前麵數名魔修舉著旗幟、傘蓋和木牌開道,後麵是喇叭、嗩呐、鑼鼓齊鳴的鼓樂隊,中間一頂八抬大轎,轎子紅幔翠蓋,喜慶非凡。東方佟換了一身紅衣,高高騎在一頭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魔獸身上。他半月前被打出的內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此時神情愜意,示意手下為他呈上擴音符,脈脈含情卻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便清晰的飄蕩在整座翠屏山的上空。
“青卿,一彆半月,可有想我?我可是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終於忍不住來娶你了。一刻之內,若我看不到你的人,那就要親自上山去接了。屆時若不小心誤傷了你的同門,希望你千萬彆怪我。”
無塵派上下聽完東方佟的話,一個個忍不住開始發抖。那魔頭表達的意思很清楚,若不主動把青卿送下山,他就要自己殺上來,到時候把整個門派屠戮殆儘,也隻不過是一息之間的事!
許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青卿身上。
青卿死死抓住掌門的手臂,聲音因為驚恐絕望變的尖利刺耳:“父親救我!我不要下山……我不要下山!!”
“為父絕對不會把你交出去。”掌門雖亦是麵色發白,卻還是安慰的拍了拍青卿的背。這是他失散後好不容易才找回的親生骨肉,他怎麼可能把人交給那個魔頭去糟蹋!?
“可師父,那魔頭說,他一刻後就要上山了!”有弟子驚慌失色道,“到時候……我們所有人加起來恐怕也打不過他啊!”
這倒是實話。掌門的修為也隻是化神境,諸位長老不過元嬰巔峰,至於門派弟子,金丹隻有何天睿一人,其他的都隻是築基甚至煉氣期,數量再多,也抵抗不了煉虛境大魔的幾擊。
更彆說,那魔頭手下,還有無數凶惡的魔修!
眾人頭上臉上不斷落下冷汗,心底翻江倒海般湧上恐懼和絕望,如在一秒一秒等待死神降臨。青卿死死躲在掌門身後,害怕的全身冰涼發抖,恨不得找個縫嚴嚴實實的藏進去,讓誰都找不到他。
就在這一片死寂中,不知哪個弟子小聲說了一句:“阮瀾和青卿師弟長的很像啊。”
像一枚針紮在眾人瀕臨斷裂的神經上,所有人心中一驚,不約而同的看到了一抹希望。
他們其實很早就想開口說把青卿送下山吧,不然所有人都是一個死,但青卿的身份擺在那裡,他們知道掌門絕對不可能同意,於是也就沒有開口。
可阮瀾不一樣啊。
阮瀾無父無母,草根出身,說句難聽的,就算他死了,也沒有多少人會傷心。
而且死一個,總比死一門強,既然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