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淄州。
此處為東瀾國與北丘國的邊境之地,是東瀾國最北方的一個州府,也是如今鎮遠侯謝攬雲駐軍的地方。
自東瀾國與北丘國開戰半年來,如今雙方已經進入僵持階段。
尤其,據說一個多月前一場大戰,雙方主帥紛紛受傷,雙方進入了暫時緩戰的狀態,但是小打小鬨,依舊不斷。
此時,鎮遠侯駐軍府邸側門,身著黑衣的少年正從外麵匆匆歸來。
此時的蕭韞之與太平鎮上那個紈絝的混世小魔王並不太一樣,麵容雖依舊是那樣俊美的麵容,隻是,比起太平鎮上那個會泛舟遊湖的矜貴風流公子,此時的他,容色多了幾分沉穩與淩厲,恰如已經出鞘的寶劍,鋒芒已經稍稍露出。
尤其是他這個時候,麵色並不不太好,帶著些許陰鬱,大約是回來之前,碰見了些不開心的事。
蕭韞之自從來到淄州之後,便一直住在這座謝攬雲的私人府邸上,府上奴仆不多,偌大一個府邸,隻有一個管事的老伯,以及一個在蕭韞之院子裡灑掃的小廝。
這兩人,都是謝攬雲的人,與其說是管事和小廝,不如說是他的親衛。
見到人從外麵回來,小廝立刻迎上去,恭敬道:“小公子回來了。”
蕭韞之點了點頭,小廝立刻道:“小公子,方才信件到了。”
蕭韞之一頓,轉頭看了一眼小廝,嗯了一聲,腳步比方才還快兩分往書房去了。
唯剩下小廝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離開,心中暗想,小公子這樣著急看信件,莫不是思家了?
大概是吧,畢竟來北境這樣久,免不得思家,否則也不會方才進門的時候還臉色陰鬱,這會兒聽到來信了,便明顯多了兩分高興。
蕭韞之一進門,便見到放在桌上的一個大包袱,不用看,便曉得那樣的形狀,裝的是什麼。
是酒。
一瞧便知道是誰給他帶來的。
心中的煩躁,一掃而光,少年的麵上,重新浮上的笑意,眸光裡帶著幾分春色,如那初春能融化冰雪的暖陽一般。
蕭韞之幾步走上去,打開包袱,瓦色的酒壇便露了出來,封口完好無缺,塗了蠟,稍稍擰開,熟悉的酒香,便竄向了鼻尖。
聞到這味道,少女盈盈的笑臉,便浮現在了眼前一般。
這麼想著,陰鬱一掃而光,滿心滿眼隻剩下欣喜,他動作極輕地撫了一下那酒壇,視線投放在桌麵上的幾個信封。
信封是火漆的,其上標記皆為加急的信件,字跡龍飛鳳舞,隻有壓在其中的一封,露出的一角,字跡秀小,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蕭韞之不著急看各處傳來的信件,單單抽出了那個字跡清秀的信封,放在手上掂了掂,見重量不輕,微微揚了揚眉,低聲笑了一聲:“小丫頭,不虧得念了你月餘。”
而後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封口,取出裡邊的信件。
雲莞的回信非常真誠,大約帶了些彆的情緒在裡邊,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事情。
譬如近段時間,人間至味的經營狀況,譬如她決定跟顧庭合作,在京城開一個千山釀的代售點,大約一個月之後事情便能辦妥,若是情況允許,到時候她會親自去一趟京城,譬如自己練功如何,內功與輕功的進益如何。
跟蕭韞之文縐縐的風格不一樣,雲莞字裡行間,話語可口語化多了,到不像書文,像是想到哪便寫到哪裡一般,絮絮叨叨的,這大概也是她為何能下七八頁紙這麼多的原因。
蕭韞之看得極慢,原本一目十行的能力,倒了這會兒好像全失去了一般。
看著小姑娘字裡行間的話,似乎也能想象出她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眉飛色舞,笑意盈盈的表情。
尤其說到生意上的事情,蕭韞之再熟悉不過的靈動狡黠的笑意便映在了眼前,那雙杏眸定是盈了光一般。
看著信紙上的文字,少年眼角的笑意越發漾開,心中被一種飽脹的感覺充盈著,如同原本空蕩蕩的空間,塞滿了一團團柔軟的棉絮,讓人心中發軟,也如同被輕絮鬨了癢癢一般。
這一個多月,蕭韞之是思念雲莞的。
午夜夢回,或是不經意瞥見的左手手腕上紅色的頭繩,處處是少女的模樣,即便隔著千山萬水,千裡萬裡,總有個人在心尖上掛念著。
日光月光,入目星辰,青山青水青綠木,皆是他的阿莞。
也唯有這等時候,蕭韞之才越發清晰的認識道,自己對雲莞的感情,早已在相處的多個日日月月中,深刻得他幾乎想象不到。
此刻看到她的回信,麵上的笑容,便再也止不住了。
說了些正事之後,雲莞還不忘吐槽蕭韞之的信件,譬如說他文字文縐縐的,又不是寫書的,下次再這樣,莫說回信,她便連信也不看了。
蕭韞之不禁想起小姑娘噘著嘴不滿的模樣,不由得低笑出聲。
末了,雲莞還不忘吐槽蕭韞之的畫功粗糙,說他哪來的功夫畫畫兒。
蕭韞之見此,低笑一聲:“小沒良心的。”
專門給她畫的,她還嫌棄了。
而後語氣又得意了,隻道自己在謀劃某大事,等蕭韞之回去的時候,必定大吃一驚。
最後還因為蕭韞之說彆地的酒水不如千山釀千分之一,她還大肆誇讚了自家的酒一頓,用詞還不帶重樣的。
一想到小姑娘驕傲的模樣,少年的笑聲便忍不住了,朗聲大笑了起來。
真是個活寶哪。
這般可愛的姑娘,若是他遇不上,還不知將來便宜了誰去!
院子的小廝聽聞那爽朗的笑聲,不明所以地朝著書房的門口看過去。
這都快一個月了,也沒見小公子笑得這樣開懷啊,什麼事情這樣開心,侯爺的身子都還沒好呢。
這麼想著,說曹操曹操到。
謝攬雲一身常服從外麵進來,身後跟著秦伯玉,一進門就聽到少年放肆的笑聲,不禁揚了揚眉:“扶疏這是怎麼了?”
秦伯玉微微一笑:“想是小公子得到了好消息。”
謝攬雲不置可否:“不是說事情不太順利麼?”
秦伯玉微微搖頭,眼裡也有幾分疑惑,侯爺受傷之後,小公子瞧著沒說什麼,實際上擔心得不行,也不知怎的這樣開心。
謝攬雲揚了揚眉,並不說什麼,負手朝著蕭韞之的書房去了。
人未到,聲先到:“臭小子,何事這樣開懷?”
蕭韞之酒壇開了一半,便知道謝攬雲過來了,忙將酒壇子給封上了,空氣裡隻留下一抹淡淡的餘香。
可謝攬雲那是什麼人,一下子就聞出來了,笑罵道:“不孝小子,我來了反倒將東西藏起來!”
蕭韞之懶懶笑道:“舅舅身上的傷還沒好,這酒,您可喝不得。”
謝攬雲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揚手作勢要打他,卻忘了自己身上的傷口還沒好,頓時眉頭皺成了個疙瘩。
蕭韞之好笑,過來扶著他坐下,“舅舅,我都多大了,您還想著打我,這傷您是不想好了是吧?”
謝攬雲:“……”臭小子!
秦伯玉從門外進來,見到舅甥兩人這般樣子,不由得笑了。
外界的人都知道,東瀾國鎮遠侯謝攬雲乃是先帝時期便被封侯的武將,二十年來,一直鎮守邊疆,乃東瀾國北境的第一道防線,更是讓北丘國的將士們聞風喪膽的閻羅王。
世人隻知,他育有兩子,如今皆在京城的府邸之中。
但無從知道,這位關係著東瀾國北部命脈的堂堂鎮遠侯,與東瀾國南方一個小鎮上的紈絝公子,是舅甥的關係。
而蕭韞之此番前來北境,所為的也是謝攬雲。
外人隻知,如今東瀾國和北境陷入僵持階段,是因為雙方主將受傷了,實際上,問題比表麵看起來的,還要嚴重一些。
謝攬雲確然受傷了,但是,半個月之前,謝攬雲是日日陷入昏迷,十二個時辰倒有七八個時辰是無法清醒的,此事對外壓下,軍中的事務,全部交由親部大將丁堰處理,直到蕭韞之來到北境。
然則,外人隻知,造成現在這個局麵的,是因為雙方的大將受了些傷,實際上,內裡的情況非常複雜,軍中出了奸細是一回事,謝攬雲也不隻是受傷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