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看著還好,但實際上身體情況並不允許他上戰場,連每日的戰報,都隻能看兩三個小時,稍稍疲勞過度,便會複發,而一切的根源,都是軍中出現的那個不知從何時開始,便對他下手的細作。
蕭韞之見到人,微微點頭:“秦先生。”
秦伯玉微微頷首:“小公子。”
謝攬雲是因事過來找蕭韞之的,被蕭韞之氣了一頓,心裡雖念著桌上那壇美酒,卻也知道自己沒有口福,便先說起了正事:“此番出門,不太順利?”
蕭韞之麵上重新恢複了認真的神色,點頭道:“意料之中的事情,這些人,狡猾至極,籌謀已久,但繞來繞去,左不過也就是那人做的,姓曹的手伸得夠長,這麼多年一事無成,倒是見了縫隙就會插針。”
言罷,舅甥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當今聖上的皇位,來得比較不一般,自他上位之後,便行重文輕武之策,雖然沒有對謝攬雲做什麼,軍需看起來還是一樣給予,這這五六年來,給予越來越不足,謝攬雲自己的腰包,幾乎掏空了。而惠帝背地裡的忌憚,絕對仍排在第一。
尤其,從前一任鎮遠侯開始,謝家便手攬兵權,這北方之地的兵馬,隻認侯爺不認皇命,但朝中卻無一人能代替謝攬雲的位置,惠帝也隻能一邊忌憚,一邊任用之,但自從登基之後,也少不了往軍中安插人手,何況朝中還有兩個為爭奪儲位而明爭暗鬥的皇子呢。
譬如,謝攬雲兩個兒子,如今全部都留在京城,一個頑劣不堪,一個身無官職,這次軍中這般變動,也與惠帝的忌憚,分不開。
謝攬雲想起諸多往事,再看如今的局麵,臉色沉沉。
前線戰爭打得火熱,東瀾國節節入勝,結果在後麵撤腿的竟是自己人,謝攬雲怎能不生氣。
蕭韞之繼續道:“東方敬已沒有翻身的餘地,此人算是廢了,經陵陽一事,呼延昊也不敢再與他合作,此次,還是將注意力投向我們自己內部,舅舅,你這軍中,這北境,這些年,可混入了太多雜渣了。”
“本侯知道。”謝攬雲沉聲道,“那也得看看,他們能有多大的本事跟本侯耗下去!”
蕭韞之心中,謝攬雲在北境二十餘年,還不至於這樣輕易被人打到。
但多了,也如鬨事的碩鼠一般,很是煩人。
蕭韞之接著道:“北丘國現下看似平靜,卻已經在借助這段時期集結另一波兵馬,七日前,北丘已派人前往西甸。”
蕭韞之這幾日日日進出,昨日才秘密從北丘國回來,對情況有所掌控。
謝攬雲聽罷,卻嗤笑了一聲:“西甸?北丘宵小之徒,也隻有這等手段了。”
蕭韞之聳了聳肩,“西甸富人治國,不會輕易打仗,但趁火打劫卻不會少。”
謝攬雲認同地點了點頭。
舅甥兩人說了一回兒,謝攬雲大致知道了如今的情況,兩人又同秦伯玉商量了一番,秦伯玉遵從謝攬雲的吩咐,商議了一番接下來的安排之後,方才離去。
書房裡瞬間隻剩下舅甥兩人。
謝攬雲瞧了一眼書桌上尚未拆開的信封,“怎的,蕭家催你回去呢?”
蕭韞之一笑:“舅舅還在這兒,催我回去做什麼?”
謝攬雲冷哼了一聲,斜眼看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還知道我在這兒,我讓你入軍多少次,你都不來,狗屁的我還在這裡,我看你心都不曉得飛哪個小姑娘身邊去了。”
“咳!”蕭韞之輕咳一聲,難得有些耳熱,“舅舅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說這樣的話合適麼?”
“你!”謝攬雲又是抬手作勢要打人。
蕭韞之趕緊攔住他,“舅舅,小心。”
舅甥兩人,一年也見不上兩次麵,且不說謝攬雲不能離開北境,蕭韞之為避嫌,也不能常來,但是每次見麵,都要為這個事兒爭一爭。
蕭韞之十五歲的時候,謝攬雲便想讓他從軍了,每次見了蕭韞之,都要罵一次:“你若是聽了我的話,好好在北境幾年,如今彆說是個小將軍了,手裡還不知有幾萬兵馬,哪還像現在這樣,做個蕭家的紈絝風流浪子,說出去我都不想認你是我侄兒,你若是軍功在身,還用這樣憋屈,大事已成,皇帝還敢對你如何?”
蕭韞之笑了:“舅舅,您才剛四十多,怎麼老糊塗了?”
“你!”謝攬雲覺得自己遲早要被蕭韞之氣死,抬手打不成,便一腳踹過去:“臭小子!”
蕭韞之輕巧地躲過了,含笑給他倒了一杯茶,笑意懶懶散散的:“我若是跟著你從軍,真的掙了個軍功,封侯拜將,現下沒什麼,但日後呢?”
舅甥兩人雖然關於讓蕭韞之從軍的事情每年都爭論那麼一兩次,但實際上,卻也從來沒有好好的坐下來認真地說過這件事。
但是,不說,並不代表兩人都不明白為何蕭韞之寧願做個太平鎮上的紈絝公子,也不願意跟著謝攬雲從軍走捷徑。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親自來辦,從了軍,便無法做成。
謝攬雲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日後?日後還有皇帝什麼事兒?”說罷他又虎著臉看蕭韞之:“扶疏,你彆說,你從來沒有想過人上之人,男兒誌當比天,我瞧著你是被江南的煙雨養廢了!”
“嘖嘖嘖,舅舅,聽聽,這是一個武將該說的話麼,怪不得皇帝忌憚你。”
謝攬雲虎著臉看他,那架勢恨不得抽他一段屁股。
蕭韞之搖了搖頭,垂眸道:“舅舅,從前我便跟你說過,我的目的隻有一個。”
“你願意放過彆人,彆人願意放過你?便是你願意,他願意麼?要知道,如今那個位置,該是……”
“舅舅。”蕭韞之打斷謝攬雲的話。
茶杯在他手上轉了一個圈,少年勾唇道:“最壞的結果,自然是不死不休,但總也沒到最壞的結果的時候,舅舅難道想回到京城那個牢籠?”
謝攬雲沉沉默了。
蕭韞之嗤笑了一聲:“我這個身份,若是從您這軍中出來,皇帝第一個開刀的便是舅舅你,北境天大地大的,你就好好地帶著你的兵,再過段時間,將謝晦帶來,邊疆的天地,比京城寬廣多了,也免得天天聽那群老頭子爭來吵去的頭疼。”
謝攬雲知道,蕭韞之在為他著想。
他身份特殊,總有一日,會回到京城,做他該做的事,若是他無權無勢,目標自然不大,也能讓多疑的皇帝放鬆警惕,甚至還為了他的麵子給些特殊的優惠,然而,倘若蕭韞之帶著一身軍功回到京城,恐怕事情會走向更加艱難的反麵。
同時,也會讓本就忌憚他的惠帝,越發忌憚他。
這也是為何蕭韞之不願入軍的最大原因。
還有兩個原因,其一是為了北境三十萬兵馬,以及,兩個消失了二十年的人。
舅甥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謝攬雲沉聲道:“本侯還怕了不成?”
“舅舅自然是不怕的,隻是未到那一日,何必走上那一條路呢,若是真到了那一日,舅舅便也無須顧慮了。”
謝攬雲說不過蕭韞之:“行行行,你彆來!”末了還是問一句:“如今的都二十年了,你還打算等到何時?”
“不久了。”蕭韞之道:“太子和銘王爭得火熱,皇帝力不從心,平衡之道即將被打破,他也等不了多久了,即便找不到姓黃的,我依舊要籌備了,不可能一輩子找不到姓黃的,便一輩子不入京。”
末了,他輕歎一聲:“二十年,已經太久了。”
為此,已死傷師友,親眷不再,
謝攬雲聽罷,道:“明年?北境的戰事也該差不多了。”
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蕭韞之:“扶疏,即便你不想,那也脫不了你跟東方家的關係,你不想,到時候,卻未必由得了你,你看看這東瀾國,文不文武不武,像什麼樣?太子和銘王哪個能擔當大任,無論誰上位了,走的還是他們老子的路子,如此下去,東瀾國還能撐得幾代?北丘人饞江南的賦予饞得緊。”
“東方家的這麼多人,誰知道最後是太子還是銘王。”蕭韞之低笑一聲:“舅舅,您擔心得太早了。”
謝攬雲抿著唇看他,最後道:“那本侯便看看,你能如何扭轉局勢。”
蕭韞之笑而不語。
謝攬雲實在看不慣他這副樣子,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紅頭繩,眼角直抽:“這,這什麼玩意兒?娘裡娘氣的!”
蕭韞之:“……財運。”
“什麼玩意兒?”謝攬雲猛地站起來,“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當我眼瞎了看不出這是姑娘家的頭繩,你給我說清楚!”
蕭韞之笑著一步滑開了:“舅舅,你可彆欺負我家小財迷,不然北境的軍餉,我日後可幫不了您。”
謝攬雲聞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大怒:“混賬小子,敢威脅我!”
蕭韞之笑著跳開了,隻府上的管事聽到侯爺氣壞了的聲音,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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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罵人的功夫,大概都是跟舅舅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