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爹!”
雲莞一身熱汗,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夜半三更,窗外雷聲轟鳴,大雨不斷,閃電在暗夜中劃過一道亮光。
雲莞氣喘籲籲,一手輕輕撫著心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噩夢裡的驚悸延到了夢境之外,讓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自從六月十八下大雨開始,至今六月二十三,她已經連續在旬城逗留了五日,再過五日,便是雲懷誠大婚的日子,這五日,日日雨水不停,今夜入睡之前,分明已經是小雨了,如今她醒過來,竟然又變成了大雨。
而她方才做了一個噩夢,夢裡上林村被大雨淹沒,阿爹阿娘都被洪水卷走了,她救不了他們,如論如何,也拉不住阿爹阿娘的手。
上林村!
想到這裡,雲莞臉色一陣蒼白,旬城這般大雨,陵陽城也屬於南部這一代,或多或少,多會降雨,雨水從北或從南而來,或多或少,兩地相隔兩日的日程,不曉得陵陽城狀況如何。
雲莞苦笑了一聲,大約真的是太過擔憂家裡了,才會這般做夢。
上林村地勢低,周邊便是江水環繞之地,後背是山,雖然山上林木蔥鬱,發生泥石流災害的可能性極小,可是,村不遠處的桃花江呢?
桃花江上流河段的比上林村地麵還要高出一些,堤壩圍起來,幾乎能與村民們房子的高度齊平,即便入冬之後,水位下降能露出淺攤,但這般夏日洪汛時候,隻怕水位也極高,如今洵河之水已滿,這麼多日了,若是陵陽城也有大雨,不知桃花江的水位如何了,可千萬彆漫出來才好。
還有今年,大家辛辛苦苦種下的高粱,在六月中旬也陸續豐收,但其實隻是少部分豐收,恰逢豐收的時候碰上這樣的大雨,不知損失多少,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
想到這裡,雲莞半點睡意也沒有了。
隻希望大雨快些停下來吧,也希望,彆處的雨水,不如旬城這般可怖。
此時,已是寅時,雲莞睡不著了,一邊為噩夢所困,一邊因為不知家中狀況如何,又想著上林村夏收之事,心中難安,乾脆便起身了。
蕭韞之那邊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動靜,雲莞這才起來沒多久,他便來敲門了,一來便見到少女眼底烏青的模樣。
蕭韞之瞧著便有些心疼:“怎麼不休息,天還沒亮呢。”
雨後的天,涼絲絲的,雲莞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聲音也軟綿綿的,“做了個不太好的夢,便不太想睡了。”
蕭韞之無奈,瞧著少女眼角塌拉的模樣,心中便越發柔軟疼惜,抬手摸了摸她披散的發絲,聲音都輕柔了幾分:“害怕了?”
雲莞搖頭,額頭抵在蕭韞之的胸膛上,方覺得一些溫熱慢慢地回升了起來:“夢見阿爹阿娘被洪水衝走了。”
蕭韞之一頓,溫柔的撫了撫她背後的長發:“噩夢罷了,當不得真的。”
“嗯。”雲莞悶悶地應了一聲,她睡不著,蕭韞之乾脆便坐在陪她說話,即將天亮時,雨聲小了半刻鐘,雲莞才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近辰時,客房外邊,一陣鬨嚷嚷的聲音
傳來。
可空中烏雲密布,辰時的天,一如寅時末的天一般,昏昏沉沉的。
然則,她這一覺醒來,洵河的水便已因著連日的大雨漫了上來,集市的街道上,十之**已積了雨水,水深足有一尺深,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淹沒一人,倒是雲莞所住的客棧,因著地勢較高,隻在地麵上積了一層淺淺的水,但已不好走路,掌櫃的搬了磚頭,搭了木板,鋪了一條臨時的小路以不浸濕客人的鞋襪。
因著洪水漫上來,客棧的掌櫃也在忙著讓客棧的夥計舀水出去,但外邊也都是水,根本無濟於事,隻能將些貴重的東西往高處搬。
滯留在客棧裡的客人,也越發焦躁不安。
“這雨怎的大成這樣,還不知何時才能回家?”
“可不是,我原定著今日便能回到家的,這雨,跟老天爺破了個窟窿似的。“
“得有二三十年了,南方不曾遇到這樣的大雨。”
“這雨再不停,旬城該淹掉大半啦!”
被大雨滯留的人,煩躁的煩躁,心慌的心慌,著急的著急,尤其是些趕貨的人,耽誤了時辰,便耽誤了生意。
雲莞在旁邊聽著滯留的客人們的對話,心中也越發不安。
她抬頭看蕭韞之,“你說,這雨這兩日之內會停麼?”
這是一個不會有答案的問題,與其說雲莞是問,不如說她心中隻是不安罷了。
蕭韞之搖了搖頭,眉頭微凝。
他如今年已弱冠,實際上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大雨,雖然心中同樣擔憂,但卻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雨連續地下著,早晨時候,客棧裡隻是積了一層淺淺的水,到了中午,已經沒過小腿,據說城裡地勢低淺的地方,積水足能淹沒一個成年男子,不少百姓的房子都被大水淹了。
為此,城內物資開始緊張起來,大雨大水便無人出來做買賣,吃用的米糧果蔬便成了大問題,何況此時客棧裡都是滯留的人,需要大量的糧食,有人有先見之明,早晨時便去悄悄花大價錢讓掌櫃地準備了些能多留幾日的乾糧。
可災難麵前,人人都惜命,便是有再多的錢財,倘若無米無糧,也無濟於事。
這一日的大雨,便沒有停過,直到入夜,雨勢才漸漸變小了一些,而客棧的一樓,已無法行走。
雲莞坐在房間裡,心中越發焦慮:“旬城的雨下得這樣大,不曉得陵陽城狀況如何。?(請來原站%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一場噩夢之後,即便明白十裡不同天,旬城大雨並不意味著陵陽甚至太平鎮亦是大雨,可雲莞仍舊非常擔憂。
蕭韞之知曉她心中擔憂,卻也無法安撫雲莞。
直到第二日天亮,一場足足兩個時辰的滂沱大雨之後,雨勢終於變小,最後隻剩下毛毛細雨。
連日以來,就數此時的雨勢是最小的,而旬城已被淹沒了一大片,客棧裡的積水,也退了小半尺,午後,天空中竟出了微弱的陽光,灑在城內渾濁的積水之上。
被圍困了五六日的客人們,終於發出了歡呼的聲音。
但城內水災這般嚴重,江河皆滿,雨水不可能這般輕易流出去,眼看著這場洪
澇,還需幾日,雨水方能漸漸退下去。
這連日大雨過後,能有這般,已是天大的好事。
一直到傍晚,旬城再沒有下過一滴雨,客棧裡的積水,再次退了大半,隻留著淺淺的一層積水在地麵上,但客棧一樓被雨水泡過的桌椅等物品,皆十分臟汙,雨水更將彆處的臟物也衝到了各個角落,待大水退去,便顯得地麵十分臟亂不堪。
雲莞沒有出門,她鬆了一口氣,歸心急切:“若是明日也不下雨了,我們是不是能回去了?”
蕭韞之點頭:“看今日午後的天氣這般清爽,明日應當不會下雨,待大水退去,便能回家。”
雲莞彎唇笑了笑,又苦惱道:“如今已經二十六了,路況不好,怕是趕不上二哥的婚禮了。”
蕭韞之無奈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雲莞這麼一想,心中越發失落,她站在窗邊,一眼望過去,便見城中許多地方依舊在積水,亦有人出門走動,有人踩著高蹺在水中行走,也有人直接挽起褲腳,便在膝蓋深的水裡走動了起來。
官府亦派人出來,引導百姓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