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登聞鼓響(2 / 2)

旺門小農女 西青先生 9042 字 6個月前

直到百官來齊,老態龍鐘的惠帝,也來到了大殿之中,雲莞和蕭韞之才被傳喚入朝。

見到兩人的那一瞬間,高高在上的惠帝,皺了皺眉,不能想到,擊登聞鼓的,竟是兩個小兒。

他瞥了張達一眼,張達立刻細著嗓子道:“來者何人,為何擊登聞鼓,有何奇冤異慘?可知,擊登聞鼓乃大事,快速速報來!”

雲莞這才抬頭,看向九重階梯之上,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惠帝近年已經年過五十,兩鬢斑白,身材富態明顯,更有一種超越了年齡的老態龍鐘之感,隻瞧一眼,便讓雲莞這樣第一次見到他,並在未曾見到之前,便已印象不好的人,感到一股夕陽西下,垂垂老矣的感覺。

她垂下眼眸,道:“民女乃濟州府陵陽城下轄太平鎮上林村村民雲承德長女,雲莞。”

蕭韞之也自報家門:“草民乃濟州府陵陽城下轄太平鎮蕭家長孫蕭韞之,雲莞未婚夫婿,父親上蕭下鶴。”

陵陽城、太平鎮、上林村。

這幾個字眼,這段時間,朝堂之上,經常提及。

每一次提及,都不是什麼好消息,兩人這般一自報家門,便讓朝中臣子,暗暗心驚,眼角的餘光,不由得投向大殿之中這對年輕男女的身上,便是惠帝的眉頭,也深深皺起。

而太子的額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銘王則勾了勾唇角,餘光投向大殿之中的雲莞與蕭韞之,眼底深處,流露出一種自信的等待與看好戲的心情。

大太監張達眼皮一跳,眼角餘光看向惠帝,隻見陛下眉頭緊鎖,略有幾分不快。

但他還得硬著頭皮問,“你二人為何擊登聞鼓?可有冤屈要申訴?”

末了,張達還不忘提醒:“本朝規定,擊登聞鼓者,廷杖三十。”

雲莞不為所動,蕭韞之卻勾了勾唇角,目光直直地穿過大殿,直達惠帝蒼老龍鐘的眼眸,而後一句一句地道:“草民狀告當朝工部尚書章可正以及國舅王安存,貪汙河道修築不力,偷工減料,致陵陽桃花江堤壩工程粗糙,被大水崩潰,導致兩岸及下遊災民無數,亡滅上萬,良田三十萬畝成汪洋!”

蕭韞之話一出,大殿裡安靜了半晌,而後,隻聽得紛紛倒抽氣的聲音。

便是惠帝的臉上,也先是驚愣了一瞬,而後便是大怒之色,隻隱忍未發,但近身的張達,則已經看見,惠帝臉色如滴墨。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被直指姓名的工部尚書章可正。

章可正如今已過不惑之年,站在朝臣前列位置,穿著大紅的官府,聞言麵帶怒色地站出來,回頭,目光凶狠地看著雲莞和蕭韞之,臉色赤紅地怒斥兩人:“血口噴人!簡直血口噴人,爾等到底是何人,本官根本與你們無冤無仇,竟然這般汙蔑本官!”

說罷,章可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高位上的惠帝大呼冤枉:“陛下,臣冤枉,臣一心為東瀾,當年桃花江堤壩雖是微臣主持修築,但微臣兢兢業業,絕不敢有半點耽擱,請陛下明察!此兩人,簡直是血口噴人,目的不純的小人之輩!”

章可正今年已四十多歲,大約身在高位許久,容色不怒自威,帶著為官者與上位者的威儀。

蕭韞之的話,無異於平地驚雷,被直指的章可正反應過來之後,朝中也立刻有人反應了過來。

章可正為首的工部,原本就是太子東方治的人在掌控,此刻立刻有人站出來:“大膽,竟然敢汙蔑朝廷命官,爾等可知,汙蔑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

太子東方治的麵上,已有驚慌之色,他幾乎是下意識想要反駁蕭韞之的話,但立刻收到了朝中近臣的眼神,生生忍住了,但眼裡的焦急不安,卻難以掩飾。

同一時間,朝臣私底下,各樣的反應都有。

除了工部以及太子一派的人一口咬定蕭韞之與雲莞兩人是汙蔑朝廷命官,根本不予辯解之外,其餘也有朝臣,私底下在議論這件事,或者心中存了懷疑。

畢竟,一個月之前,張恩亮大人還在朝堂上說起陵陽桃花江堤壩的事情,當時被章可正一通反駁,而張恩亮大人又拿不出證據,如今,老大人還深居府中,陛下特準老大人身體在家休息,無需上朝。

為官多年,常伴君側,朝中的人,都曉得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想追究桃花江堤壩修築之事情,貪汙河道,層層追查,朝中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陛下已近晚年,他不僅要平衡朝堂,更不想在自己晚年,在史書上留下諸如吏政腐爛的名聲。

可也有一些正值的臣子,心中感到不平,貪汙河道是大事,不但事關百姓,還事關國之根本,若是連河道都敢貪汙,指不定背後做了不少損害百姓、損害朝廷利益的事情。

銘王東方洛見此,唇角勾著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暗中朝下屬的臣子使了個眼色,戶部尚書李大人立刻站出來,淡淡地道:“章大人何必如此著急,兩位百姓既是來告禦狀,說出這番話,自有他們的道理和冤屈,若是這般不問緣由便立刻否定,豈是我等為官之道,便是刑部斷案,也不是這般道理,朱大人,你說可是?”

被點名的刑部尚書亦站出來,“正是如此,話已至此,不如聽聽這兩人,到底是何說辭,若是連申辯的機會都不給,章大人便立刻讓陛下將兩人趕出金殿,豈非讓陛下為難?”

“李大人!”章可正麵色不虞,“若是你這般被人指責攀咬,難道便一點也不為自己辯解麼?”

李大人微微一笑,“辯解自然是要辯解,隻是,為何不先聽這位小公子和小姑娘言明始末呢?是否攀咬,還是誤會,總也要聽個始末不是麼?”

這時候,禮部的人也站出來了:“於理不合,簡直於理不合!我朝規定,諸事赴刑台、大理寺訴之,理決不平者,許詣登聞鼓院擊鼓以聞,這兩人,未經刑部與大理寺,便直接擊登聞鼓,於理不合!”

為此,原本尚算安靜,小心翼翼的金殿上,兩派的朝臣便這般爭吵了起來,章可正一方的人甚至不聽雲莞與蕭韞之的申辯,便開始為自己辯解,表明忠心,言語之中,也咬定了蕭韞之的話,是汙蔑與攀咬,禮部和刑部則就雲莞與蕭韞之是先該擊登聞鼓還是先將此事告知刑部或者大理寺而爭吵了起來。

隻雲莞和蕭韞之,站在大殿之中,臉色平靜的看著這一幕。

雲莞感到一種深重的無力,東瀾的朝堂至此,無怪乎民間冤慘之事這樣多,匪患當道,殺人不眨眼,一個小小的前朝餘孽,苟延殘喘多年以至於在南方漸成勢力,甚至此次南方發生了這樣嚴重的洪災,朝廷也無所作為。

爭論的重心偏頗,不聽人言,一旦吵起來,便違背初衷,隻想整個麵紅耳赤獲得贏麵。

殊不知,便是這樣,才導致多少無能以及無用的結果。

這個朝堂,不是被外人從外部打倒的,而是自己從內部腐爛掉的。

蕭韞之眼底陣陣薄涼,聽著兩方的朝臣,爭吵漸漸脫離詭道,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少年的聲音,在偌大的金殿上,在一陣陣徒勞的吵鬨聲中,顯得尤為清晰,並且放肆。

“可真是好笑,我蕭扶疏長這樣大,第一次見到這樣可笑的事情,百姓有冤,不予申辯,不聽緣由,反倒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論不休。”

他這樣的話,著實放肆,原本在吵鬨的朝臣,似乎瞬間反應了過來,麵上一陣燥熱:“放肆!金殿之上豈容你如此無禮!”

可他們看過來時,哪見這小民麵上有半點恐慌之色,倒是唇角的那一抹譏誚的笑意,讓他們深覺無所遁形。

“行了,都彆吵了。”這時候,自蕭韞之和雲莞說話之後,沉默了一刻鐘,看著底下的朝臣,分派分黨地爭吵了一刻鐘的惠帝,終於開口說話。

從蕭韞之說出桃花江堤壩之事,說出朝臣貪汙河道的話,他的心中便憋著一股氣。

此刻,他看著蕭韞之,不知為何,想起了一些並不願意回想的往事,那人囂張放肆,仗義執言,永遠壓他一籌,朝堂之上,有他存在的地方,人人皆黯然失色。

老皇帝透過皇冠上的珠簾,看著金殿上兩個年輕的男女,沉聲道:“爾等既然狀告工部尚書章可正貪汙河道,致使桃花江崩潰,可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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