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1 / 2)

他如季風過境 漾橋 16076 字 4個月前

季風下來的時候,樓下的少女已經不見蹤影。

周圍穿著同款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的擦身而過,聊著天,偶爾有人認出季風,或紅著臉打招呼,或湊近了和同伴小聲議論兩句。

少年冷沉著臉,站在仍舊有些灼人的日光下,眯了眯眼。

流言一起,再難平息。

開始隻是在部分看過公告欄的人之間流傳著,後來就像瘟疫一樣大麵積擴散開來。

瞿清和周雨眠從教室後麵進來的時候,本來圍在後排大笑著鬨著聊天的人們頃刻間安靜下來,望向這邊。

瞿清趕上生理期,身體有點不舒服,眼皮都懶得掀,懶懶地邁步往裡走。

堵在後門的人在她靠近的時候自動散開一條路,然後站在不遠處,控製不住地用一種探尋且忌憚的視線看著她。

好像她才是瘟疫本身。

餘光瞥到這種奇景,瞿清掀起眼皮掃了一圈。這些和自己同班一年多的同學,臉上或多或少露出某種好奇夾雜著畏懼的眼光。太過熟悉,讓她一瞬間有種回到初中那時候的錯覺。

周雨眠和她並排著進來,對這種眼神和景象的感受也很直觀,她當即不舒服地皺了眉,有些好笑地看著前麵躲閃的男生:“王浩軒你們中邪了吧!躲你妹呢。”

男生忌憚地看一眼這邊,沒有敢吱聲。

有女生看不下去了,躲在人堆裡小聲說:“是瞿清瘋了吧……大家都知道了,她在樓下打了人了。”

順著這個聲音,瞿清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底平靜無波。女生卻被她盯得不寒而栗,仗著前麵有幾個男生,她膽怯地小聲開口:“你、你……這可是教室,你彆又想動手啊。”

瞿清故意往前靠了兩步。

女生縮了縮脖子,拉住了旁邊女生的衣角,眼底有了畏懼。

少女幽冷的視線一直盯著,直到對方緩緩低下了頭。

沒再往前,像是將緊張氣氛拉到最高爾後突然偃旗息鼓,瞿清抬手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了進去,整個人有點懨懨地伏在桌上。

周雨眠氣的不輕,憤憤地看向躲在人群裡的吳曉雅,質問。

“清清打你了嗎?”

吳曉雅噤聲。

“還是你看到她打人了?”

吳曉雅被這樣正麵針對,小聲囁嚅:“樓下好多人都看到了……”

似乎找到了證據佐證,她伸直了些脖子:“彆人現在都在議論,我們班出了個早戀打架的女混混,她要是沒影響彆人就算了,那個一直跟她好的劉洋,這次不都被……”

後麵的話,吳曉雅沒有說下去。

因為趴在桌上的瞿清倏地站了起來。

少女額頭帶著一層薄汗,本就白皙的麵龐此刻更是失了血色的白,冷著神情的模樣有點駭人。

她往前走了兩步,被前麵的男生抬手攔了一下:“瞿清你乾嘛!大家一個班這麼久了……你不能打同班同學吧?”

周雨眠氣的抱著手臂冷笑:“還好意思說……一個班這麼久,你們是集體瞎了一年多嗎?清清有影響過這個班上的人嗎?吳曉雅去年你裝肚子疼不想跑一千米,還是清清替你跑的,你他媽良心喂了狗了吧!”

吳曉雅臉色一下漲紅了:“你!周雨眠你怎麼罵人呢。”

“我罵你怎麼了?你也配當個人。”

戰火一觸即發。

瞿清拉了一下周雨眠,她站定在當下,偏了偏頭,視線對上躲著悄悄瞥她的吳曉雅。

“你說的沒錯。”

吳曉雅臉色有片刻錯愕。

“我在樓下動手打人了——差一點。”

周雨眠有些詫異地拉她:“清清……”

吳曉雅聞言,臉色顯出片刻得意,似乎抓到了犯人當場認罪伏法。

瞿清低緩地開口,聲音有些虛弱,配上眼神的幽冷,莫名讓人有些不寒而栗:“還有你們傳的那些事。都沒有錯。初中的時候,我打過人,那人傷得不輕,我為此停課一個月。”

身後響起吸氣聲和議論聲。

少女眼底沉靜,像是在訴說一件事不關己的緋聞:“我也確實逃過課,成績差,這些你們隨便說,我都認,我也不在意。”

“但是,”瞿清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的光有片刻閃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劉洋他什麼都沒做錯,彆把臟水往他身上潑。他唯一做錯的,大概就是有我這個朋友。”

“彆讓我聽到你們再說他,”瞿清的視線在一眾畏畏縮縮的人身上掃過,落在此刻咬著唇有些畏縮看著她的吳曉雅臉色,眼底的神色沉靜認真,“我是真的會動手打人,處分記過甚至退學這些,我都不在意。所以,管好你們自己的嘴。”

吳曉雅被她這樣當著全班的麵針對,卻又什麼都不敢說,吃癟得臉都紅了。

入校第一天起,關於瞿清的傳聞就沒斷過,大大小小的,她從沒有正麵回應過任何。

班上除了周雨眠和趙文強,前排的人即使每天同處一室,彼此也幾乎不會有交集,瞿清掃了一圈,才發現朝夕相處一年多的同學竟是這樣陌生。

聚在後排的人第一次聽到她這樣堂而皇之承認了一切,反而襯托他們的卑劣懦弱般,後排的一個男生不滿地“切”了一聲,小聲嘀咕:“囂張什麼啊!彆人說的也沒錯啊,跟她走得近的男的沒一個有好下場的,要不怎麼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呢……”

後門外倏地飛過來一個籃球,準確地砸到教室後麵的牆壁上,離說話的男生的臉隻有不到一掌的距離。

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聲音很大,嚇得後麵的人發出一聲驚呼聲,夾雜著女生恐懼的尖叫。

說話男生抱著頭低呼一聲,堪堪躲過,劫後餘生之後就是憤怒,他正要發飆,抬頭就對上趙文強一身汗,懶洋洋走進來的身影。

趙文強偏了偏頭,一手叉著腰,偏頭扯了扯嘴角,浸著寒意,問:“你是沒媽?”

男生比趙文強矮了一頭,剛剛才嚇了一跳,又被他猛地一噎,想要回懟,卻忌憚著明顯的體力懸殊而不敢。

籃球被牆壁彈了回來,順著人群躲開的通道,咕嚕嚕地滾了過來。

趙文強抬手撿起了球,單手顛了顛,惹得後排剛剛受到驚嚇的人眼底又露出恐懼。

“你們這些好學生他媽的沒事乾,天天跑後排來扯什麼淡?怎麼,到時候一個個考不上清華北大,是不是還得我們這群差生給你們以死謝罪啊?我們是你們爸媽?”

一群人忌憚著趙文強手裡的籃球,敢怒不敢言,紛紛拉拉扯扯的散了。

四下散開的人群裡,隱隱聽到幾句“我們班真是倒了黴”之類的抱怨。

人群一散,剛剛的一切瞬間像是沒有意義的插曲。

下腹傳來的垂墜感和脹痛愈發清晰。

額頭才堪堪消散的薄汗也再度沁出來。

瞿清趴回桌上,臉無力地埋在臂彎裡,明明天氣還算熱,她卻覺得周身泛著寒意,像是溺水一樣,緩緩下墜。

這生理期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整整挨了兩節課,瞿清一直迷迷蒙蒙的,痛意沒有消散,反而愈發猛烈。

瞿清有些虛弱地伸手進桌鬥裡,摸了半天,卻隻摸到一塊吃剩下的糖紙。

她的棒棒糖吃完了。

很久不見劉洋,也很久忘了自己買棒棒糖了。

瞿清握了握空落落的掌心,埋首在臂彎裡,垂眸看著手心那塊糖紙,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悶。

有那麼片刻,她甚至真的在想,她是不是真的不配,是不是也許彆人說的才是對的。

和她離得近的,都沒有一個好下場,所以她才活該失去所有珍惜的東西。

瞿清初二那年,燕如許戀上了彆人,火速和瞿仕為鬨離婚,那段時間,燕如許很想帶走瞿清,幾次找到學校,問她要不要和自己去更好的城市,轉去更好的學校。

上課時間,瞿清時常被叫走,一來二去,她爸媽離婚的事傳的全班全校人儘皆知。

有次從辦公室回來,班上一個男生直接在課後指著瞿清的鼻子說她媽媽是壞女人,跟著野男人跑了,還說他媽媽說了,她也不會是好東西,讓她滾出教室去。

現在回想,那個男生的麵容和名字她已經記不清了,但是他當時說的話卻像是刻在她腦海一樣,無論用多少新的記憶填補,都像是被隕石砸出的深坑,永遠遮蓋不掉,填不滿。

那次,乖乖女瞿清發了狠的把比她高半頭的男生按在地上揍,她自己被連著踹了幾腳,抓了幾道,肚子和手臂都生疼,但是一向疼感就比彆人強烈的瞿清像是失去知覺一樣,隻知道揮舞著纖細的胳膊,用儘了全力,用儘了所有招式,隻是本能的想要讓這個男生閉嘴。

直到他鼻子嘴角都流出了血。

直到同學找了班主任來,才把兩個人拉開。

男生委屈地哭著找班主任告狀。

瞿清瘦小的臉上神情麻木,她抬手抹了把臉頰,火辣辣的疼,鼻息間是生鐵鏽的味道,手背上抹開幾道血跡,分不清是誰的。

所有人都圍著哭慘了的男生噓寒問暖,把他送去了醫務室。

隻有劉洋一個人遞給她一包紙巾,又給她手裡塞了一根棒棒糖。

那之後,班主任打電話叫了家長,往學校一連跑了一個月的燕如許沒有出現。

傍晚的時候,瞿仕為騎著自行車出現,在辦公室挨了一個小時的批評,出來的時候,看到沉默的靠牆站著的女兒。她小臉上被抓了幾道,傷口已經乾涸凝固,抬眼看他,眼底終於有了一絲畏懼和慌亂。

瞿仕為伸手下去,瞿清害怕得下意識躲了一下,瞿仕為手一頓,眼底彌漫上心疼和自責,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有些哽咽:“疼嗎?”

瞿清愣了一下,緩慢搖頭,忍了一下午都沒吭聲,忽然就因為他這一句開始眼眶發熱。

那天一回家,瞿仕為找來燕如許,當場簽了離婚協議書。

糾纏了一個多月的鬨劇和維係了14年的婚姻就此結束,他除了瞿清什麼都沒要,幾乎是淨身出戶。

瞿清第一次犯這麼大的錯,一直聽話的待在自己房間沒出來過。

半夜突然驚醒,看到客廳還亮著的燈,瞿清悄悄打開一條門縫去看。

客廳窗戶大開著,吹進一絲濃沉的煙味。

向來鮮少抽煙的瞿仕為整個人窩在沙發上,麵前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

她看著父親的背影,忽然覺得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在那之後,班上的人都開始疏遠瞿清,抱著小團夥排擠她,弄壞她的文具,在她課本上亂畫,還在她背後貼小紙條。

但是她再也沒有反抗過,也沒再動過手,就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樣。

她不想瞿仕為再被叫過來,不想再看到他那個樣子了。

瞿清開始每天神情麻木著上學,也不再積極學習,老師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站起來,垂著頭,卻什麼也不說。

沒有人願意和瞿清同桌。

劉洋主動舉了手,樂嗬嗬地搬著東西到最後一排,在彆人的議論聲裡笑得一臉陽光:“好巧,我們又是同桌了。”

那段時間,瞿清每天隨時都能從自己桌鬥裡摸到一根棒棒糖。

瞿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糖,自從和劉洋做回同桌,每次心情不好都能從桌鬥裡摸出棒棒糖,時間久了,竟然很久沒有過心情低落的時候了。

腹部的絞痛把她從回憶拉回現實。

班主任望著她頹喪趴著的身影,歎息一口氣,拎著課本走了出去。

瞿清倏地站了起來。

走到趙文強桌旁,瞿清屈起手指叩了叩他的桌麵。

趙文強抬起頭,一看是她,睡眼朦朧地問:“清姐,什麼事?”

“給支煙。”

想了下“借煙”在男生之間的行話,瞿清沒想明白,索性直接了當地開口。

趙文強伸著懶腰哈欠打一半,聞言被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心虛道:“嘿嘿,清姐,你這不是開玩笑嗎這不是?我哪來的煙啊我又不——”

“抽”字還沒說出口,趙文強口袋裡的打火機就因為他鬆散的像隻蝦米的坐姿滑了出來,“啪嗒”掉在了地上。

瞿清視線平靜地落在打火機上,又對上他明顯心虛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