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1 / 2)

他如季風過境 漾橋 21436 字 4個月前

走廊裡迎麵打鬨的聲音戛然而止,瞿清看不到,隻聽到兩個男生收斂了的聲音,有些畏懼地打招呼:“會長好。”

季風沒理會,隻拉著瞿清一路向前。

身後男生刻意壓低的議論聲還是飄入耳內:“哎!聽說最近學生會長突然叛逆,開始曠課打架,是不是因為早戀啊……”

“不知道啊。之前不是還和他們會的一個乾事打得火熱嗎?”

“那女的是誰啊……”

來不及回頭看,人已經被季風拖著繞過了拐角。

走出一段,瞿清終究不再掙紮。她抬手把帽子轉了個圈,帽簷向後,視野頓時清亮。瞿清抬頭瞥一眼少年冷峻的神色,小聲打著商量:“我去我去!我去還不行嗎,你鬆開我……等下又給彆人看到了……你先鬆開……我自己會走!”

“……”

到了行政樓門口,季風終於鬆了手。

瞿清揉著發麻的手腕,抬眼看了一眼季風,眼底有幾分忌憚。

穿過操場。

季風沒帶她走正門,卻一路走到了她第一次踩到他的那個牆根下麵。

瞿清站在牆根底,滿臉的不敢相信:“你要翻牆出去?”

季風抬眸目測了一下高度,語氣淡然:“學生會的怎麼能光明正大逃課。”

嘶——

那你不是還光明正大的上課睡覺玩手機看……她的漫畫!還……打人……嗎!還是在她的班上。還總是當著她的麵。

瞿清嘴角抽了抽,腦海裡想到少年打起架來的狠模樣,忍住奔湧到嘴邊的話,很慫地噤聲了。

她蹙眉,萬分質疑他的說辭:“那學生會的就能翻牆逃課?”

季風輕輕淺淺地側目看她:“你不就是?”

瞿清:“……”

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尷尬場景。瞿清哽了一下,一臉正色的反駁:“我那時候還不是。”

“已經是了。隻是你自己還不知道。”

……好吧,說不過他。

瞿清憤憤地閉了嘴,碾了碾腳下的竹葉。

“這邊你很熟?你先上去。”

這句話簡直像是公開處刑……

想到她在牆根下和劉洋他們吹噓的模樣,瞿清臉頰發燙地移開視線,季風伸出的一條長腿微屈,卻已經直接做好了扶她的準備。

瞿清愣了一下,抬手摸遍了口袋,沒有摸到紙巾,沒有動。

她可不敢踩他的衣服,不然不知道這輩子還爬不爬的起來。

“怕了?”季風聲音放輕了些,催促,“我們要快點,等下要關門了。”

誰怕了,瞿清被激起了鬥誌,想當年她翻牆的時候,季風還在牆底下等她的腳印呢。

瞿清猶豫著看他:“我是擔心你衣服……”

“沒事,你踩吧。”季風語氣裡很無所謂的模樣,“彆怕,我不會讓你受傷。”

瞿清猶豫了一秒,點點頭,腳輕輕踩上去,手臂向上撐上了牆沿。被他護著小腿,有些奇怪,瞿清臉頰持續發熱,她想,肯定是天氣原因。

終於手腳並用,大半個身體都掛在了牆上。瞿清喘著氣,心底裡小聲埋怨,太久不爬,她還真是業務不熟練了啊。

圍牆下的少年緩緩向後撤了兩步,在瞿清抱著牆沿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他一個箭步就衝上了圍牆。

季風絲毫沒做停留,長腿一跨,很輕鬆地就跳了出去,在瞿清震驚的眼神中,以一個漂亮的姿勢輕穩落地。

瞿清半張著嘴,看呆了。

季風神色平靜地轉過身來,對著她張開雙臂。

“彆怕,下來吧。”

陽光照在他臉上,從這個視角,他像是從漫畫的櫥窗裡對著她探出頭的美少年。

張開雙臂,仰著頭對她說,彆怕,下來吧。

他會接住她。

瞿清心跳漏跳一拍,驀的突突加快跳動著,愈演愈烈。

許是熱的,一瞬間,她甚至感到口乾舌燥起來。

瞿清猛地移開了目光。

她轉身跨出牆外,腳下沒有支撐,她試探著左右找了找,沒有找到支點,手不敢鬆,瞿清深吸一口氣,死死閉了眼,鬆了手孤注一擲地往下跳去。

落地前,腰側感覺被穩穩地托了一下,減輕了腳步的震蕩,並沒有上一次落地那麼疼。

瞿清睜開眼睛,就看到落在自己腰側白皙纖長的手指,在她站穩的瞬間即刻禮貌地鬆開。

隔著纖薄的校服,瞿清腰側似乎也跟著開始發燙。她拉了拉衣服,躲開點距離。

季風領著她一路到了校門外的公交車站。

少年掏了掏口袋,隻掏出幾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瞿清看愣了,在司機不耐的目光中,滴滴刷了兩次自己的公交卡。

車上坐了大半的人,兩個人默契往後排走著,瞿清忍不住抱怨:“不是,你沒零錢又沒公交卡學人家坐什麼公交車啊?”

少年聲音有些滯悶:“……我下次去辦。”

瞿清嫌棄地看一眼,隨便找了個座位就坐下了。

靠窗的位置已經坐了個戴眼鏡的男人,睡得昏昏沉沉,腦袋幾乎是頃刻就向著她肩頭偏過來。

瞿清習慣性地想把他的頭推回去,人卻已經被少年拉著起了身。

季風冷著臉把她塞到了後排的靠窗位置,自己坐在了外側,整個把她隔絕開來。

瞿清不服地鼓了鼓嘴,偏頭看窗外的風景,不去理他。

6號線是堯光市環市一周的,也是唯一一條從東麵開到西麵的線路,瞿清實在不知道季風是根本分不清公交線路隨便上的,還是真要把她拐去哪。

她也無心分辨,倚著車窗看著窗外倏忽而過的風景和行人,看久了,晃晃悠悠之下,竟然產生了倦意。

醒來的時候,瞿清懵了一下,恰好聽到公交車報站“終點站--堯光市少年宮到了”。

脖頸處沒有傳來落枕般的酸痛,入目是很清新的茶香,瞿清偏頭,臉頰擦著平整的襯衫而過,入目是少年在襯衣領口下若隱若現的鎖骨,還有滾動了一下的喉結。

意識還沒清醒,大腦“轟”的一下炸開了。

瞿清猛地坐起來身,頭頂撞到少年的下頜骨,她有鴨舌帽的阻隔,隻覺出一陣沉悶的痛。

耳旁響起少年隱忍的吸氣聲。

兩秒過後,車子停穩,季風起身,清冷著開口:“到了。”

瞿清遲疑地看向少年走出去的身影,他無所謂地觸了觸頰側,似乎沒有要為她撞上他而收拾她。

跟著跳下車。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綠植,道路兩旁的樹像是無人問津的長在森林裡一樣,恣意長得無比高大,遮出大片陰涼。

門口的六個大字掉了漆,在爬山虎的映襯下仍然清晰可辨“堯光市少年宮”。

瞿清知道這裡。

五六年前,這裡還是中小學生的樂園,每學期各學校都會組織學生來這邊交流學習。

即便是假期,父母能帶著來這邊玩,也是一件特彆讓孩子開心的事。

很久遠了,後麵,堯光市建起了最大的遊樂場,完全真實的海洋館、天文館、3D科技館,映襯之下,少年宮的模型就顯得很不發達了。

這些年,除了少年宮附近的居民來晨練,或者偶爾有大學生遊客來玩,鮮少有本市的學校組織大規模的集體參觀學習活動了。

瞿清記得自己六年級才轉學過來的時候來過。

剛好學校組織了參觀學習的活動,每個班的班主任帶著自己班上的學生排隊分批參觀。那時候,瞿清還沒有自己熟悉的玩得好的同學,但是她總是很開朗很大膽,走在第一個,又總是聽得太認真,班主任走半天才發現丟孩子了,回來找人,發現她還趴在生物館的海洋區的小魚缸麵前看得入神。

季風和門衛打過招呼,詢問好閉關時間是晚上6點,隻有不到一個小時時間了。

看瞿清在愣神,季風直接拉著她校服的衣袖,帶她直奔生物館的海洋區。

海洋區並沒有真正的水生動物。

瞿清記得她來的當時還有一些活的魚類,養在各種魚缸裡。其餘的,則是在整間刷成海底世界的藍色房間裡,從屋頂高高低低用線垂落下來的各色的大型魚類及水母的模型等。

相比於現在新興發展起來的海洋館水族館,很是簡陋。

瞿清有些疑惑地看向季風。

完全沒懂他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

總不是……要讓她寫什麼觀後感吧。

腳下已經有了要溜的趨勢。

季風卻依舊抓著她的袖口不鬆手。

瞿清掙了兩下沒掙開,憤憤地抬頭看少年。

“你帶我來這乾嘛?”

少年手下力道不鬆,垂眸看著她,眼底有一絲探尋:“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這是什麼問題,瞿清用一種“你不正常”的眼神看他一眼,有些好笑:“幾年前,堯光市的中小學生誰沒來過啊?”

“你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來的嗎?”

瞿清想了一下:“六年級?我剛轉學過來的第一個月就來過了。那時候還要寫心得感悟。”

看季風眼底還帶著一絲探求和忍耐,瞿清猶豫了:“你、你沒來過啊?”

那她剛剛是有點囂張了。

想了想,瞿清試著找補:“沒來過其實也沒什麼,和現在差不多,就海洋區這裡,那時候擺了點魚缸,裡麵是各種常見的或者新奇的魚。我家以前在海邊,見的多了去了。”

原本是想安慰他的……怎麼反而越像變相炫耀了……

瞿清噤聲,移開視線,撓了撓頭,視線瞥到一旁的休息區的曲線型建築,既算是分隔的圍欄,又可以當做長座椅。

這個區域她印象很深,之前上麵還有她“亂塗亂畫”留下的罪證。

整條圍欄變化很大,當初隻是配合背景被漆成海洋藍,可以讓參觀的小朋友自由在一側畫畫,現在整條幾米長的休息區,都變成了漸變的藍色。上麵畫的是一些海洋和生物演變的過程圖。

瞿清記得自己原先畫得很醜,卻還迷之自信地畫在最開頭。

她畫的是一片樹葉,那是她當時喋喋不休給一個才認識的小夥伴畫的。

就在……

這裡。

瞿清的手指和視線都緩緩落在長座位開頭,那裡畫的是一隻博物館裡常見的海洋生物的化石。形狀酷似一片樹葉……那是她最初畫在這裡的那片樹葉。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還有班上的同學嘲笑她海洋裡怎麼會有樹葉,可是現在……其他人畫的痕跡都已經消失了,而她畫的樹葉,以另一種更生動更有生命力的形象出現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年。

瞿清無比確信這就是她當初畫的那片樹葉的輪廓。

她一時有些激動起來,季風早在她蹲下的時候就鬆開了她的衣服,此刻她的手下意識的拉住了季風的衣袖下擺,晃了晃:“哎哎哎!這最開始是我畫的!居然還在誒。”

“嗯。”季風反應很平淡。

瞿清卻也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都被這片樹葉吸引,唇角不自覺掛著笑:“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被人嘲笑了。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隻有我這片樹葉留下來了。”

說著說著,瞿清突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

“給你說個好玩的事。我記得我那時候才轉學過來誰都不認識。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們班同學都興奮得不得了,我可是真正在大海裡遊過泳、跟著我爸下海收過網的人,這種小魚小蝦我都看得不愛看了。”

“我那時候遇到一個小弟弟,才這麼高,”瞿清在自己眼角的位置比劃了一下,“他有隻眼睛受傷了,包了紗布,一個人呆著這裡,也沒人跟他玩。我剛好無聊,就陪他玩了一會兒。就因為他,我才在這裡畫的那片樹葉。哦,對了,我還在他衣服上畫過畫呢。”

瞿清笑著抬頭,卻看少年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有些尷尬地起身,移開目光:“不過,我後麵也沒見過他了,不是一個學校的。希望他即便隻有一隻眼睛也能活的很快樂吧。”

海洋區裡亮著幽藍色的光,光影配合下,倒真有幾分簡陋的海底世界的模樣。

“這些,”季風卻忽然開了口,聲音像是順著彎彎繞繞的通道口吹進來的風,帶著濡濕的氣息,倒真有幾分大海邊的感覺來,“是我在少年宮當誌願者的時候,斷斷續續畫上去的。”

瞿清愣怔了一下,收回目光看他,似乎沒懂他的意思。

季風的視線卻緩緩落在了麵前的長幅畫作上。

“小學的時候,我在這裡碰到過一個女孩,她告訴我,她最近在研究怎麼把樹葉做成書簽,讓他們既保存了當下季節的樣子,又不會乾裂,還沒有成功。”

“那時候,我很封閉,不喜歡和同齡人一起玩,也為此遭人討厭。不小心弄傷了眼睛。在這裡畫畫的時候,她主動向我走過來。”

“她對我說‘你知道人為什麼會有兩隻眼睛嗎,還是對稱的兩隻’,她說那是為了看到更準確的距離和方位。”

“她說,我一隻眼睛看不到也沒關係,因為這樣反而可以更專注,看到和彆人不一樣的世界。”

“她還送了我一片樹葉,在這裡留下了一片樹葉畫,”季風抬手指座位,視線落回到瞿清臉上,“還因為怕被老師罵,把手上的顏料都擦在了我身上,跟我說那是送我的手指樹葉畫。”

瞿清半張著嘴,聽著,心底越懸越高。

明明很熱的天氣,她卻覺得背後生出了一層冷汗。

“你、你……你是……”

瞿清上下掃了掃比自己高一頭的男生,完全沒有從前的影子。

又或者說,她壓根不記得當時那個小男孩的長相了。

你了半天沒說出話來,瞿清臉色有些垮,抬手保護性地捂住胸口:“我我我心臟不好……你彆嚇我啊……”

——

瞿清轉來堯光市的那年,跟著全校師生來過少年宮。那個時候,她碰到過一個一隻眼睛貼著厚厚的紗布的很安靜的少年。

她記得——

當時自己憑借生活經驗侃侃而談,給人家講魚,講各種魚的品種和生活習性。這些都是瞿仕為租船出海的時候,講給她聽,或者帶她看過的。

那時候看那個男生乖乖巧巧實在聽話,她忍不住吹了不少牛。

還指導人家的視角和畫畫……

“你知道人為什麼要長兩隻眼睛嘛?”

“而且還是對稱的。”

其餘細節記不清了,但是瞿清當時侃侃而談的模樣卻忽然像是生長在了自己腦海裡一樣。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男孩問。

瞿清一臉得意:“我看《百科全書》上說的。”

想到這裡,瞿清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她手指緩緩張開兩條指縫,去偷看少年的神情,聲音裡悶著慌張:“你……你找了我這麼多年嗎?你、你找我來這裡,是要報複我的嗎……”

其實瞿清剛剛刻意美化自己形象了,仗著季風不知道事實。

當初,她並不是要在少年身上畫樹葉,就是不小心抓著筆塗到人家身上了,想掩人耳目,結果越畫越花,還忽悠彆人說是因為他隻有一隻眼睛看得見,才覺得不好看,這叫藝術。

結果,季風就是另一個當事人。

瞿清不免想起她當著季風麵,吹牛說劉洋就是季風,季風有多麼多麼厲害之類……

……往事莫要重提。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大腦裡像是萬千江河彙聚成瀑布,爾後從數十丈的高空墜落,砸出無數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