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2 / 2)

他如季風過境 漾橋 14095 字 4個月前

“我父母曾經的山盟海誓濃情蜜意到現在我都記得,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時間和距離會改變太多。”

瞿清抬起頭,吸了吸鼻子,像是被夏日的熱氣熏到眼睛一樣,必須得努力睜大眼睛,眼淚才不會掉下來。

身後響起汽車喇叭的聲音,瞿清稍稍側目,看到季風身後那輛熟悉的白色私家車。

她吸了吸鼻子,低垂下頭,聲音像是被夜風吹散開來:“有人來接你了,我先回去了。”

轉身,垂在身側的手就被季風抓住了。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似乎感受到瞿清瑟縮著躲了一下,季風手下的力道鬆了一下,卻仍舊不肯鬆,一直忍到他高大清瘦的身影都微微顫抖起來。

瞿清有些怒了,回身想要甩開他,卻順著車燈看到季風抓著她的手背上,青紫了一大片,原本白皙清瘦、骨節分明的手背腫得很高。

他的手心燙的厲害。

體溫和唇瓣也燙的驚人。

情緒衝到最頂峰戛然而止。

瞿清有些愣怔地看著季風,這才忽然發現自己之前不是錯覺,他的臉色是真的很難看,蒼白得不像話。才幾天沒見,他似乎瘦了許多了。

忽然忘記了剛剛衝口而出的話,就這麼無言地站在當下。

身後響起開車門關車門的聲音,季風卻像是渾然不覺得一樣,隻是死死地抓著瞿清。

很快,顏樺和司機疾步走了過來。

“風風!”顏樺有些急切又擔憂地叫著季風的名字,把搭在手腕上的薄毯裹在了季風的肩頭,“你還發著燒呢,怎麼一個人跑出來這麼久?”

他真的生病了?

瞿清皺起了眉。

“清清,對不起啊,風風高燒三天了,斷斷續續的,老是複發。下午那會兒正吊著吊瓶呢,家庭醫生一會兒沒看著,他就跑出來了。”顏樺臉上的神情確實歉疚,夾雜著疲憊,“沒給你添麻煩吧?”

瞿清搖了搖頭,用了點力氣,手卻沒有從季風手裡抽出來。

顏樺很抱歉地看她一眼,開始輕聲勸導季風:“風風,先回家,好不好?等你病好了,再來找清清。”

季風的視線直直的望著瞿清,嗓音低沉暗啞:“我不走。”

“這……”顏樺也有些急了,換了個話頭,“很晚了,清清也要睡覺,你不能拉著人家在這裡站一晚上吧?”

季風眼底的神色有些鬆動,但是依舊像是一個攥著自己心愛玩具的小男孩,死活不肯撒手。

顏樺沒轍了,隻好說:“清清,你幫阿姨勸勸風風吧,他聽你的話。”

瞿清臉上的神色有些為難,看向她,又看了看季風,隻好轉動了下手腕,小聲開口:“季風,你回去吧。”

“我不走。”

依舊是果決執著的語氣。

顏樺徹底無奈了,隻好急切地開口:“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再怎麼怨恨你爸,都不能改變了。不如往好處想想,四年很快就過去了,現在交通通訊都很發達,你想和清清見麵的話,不是什麼難事。”

不知道為什麼,瞿清剛剛懟季風都是又怨又委屈的,聽到顏樺勸說季風這樣的話,忽然心底泛起一股絞痛著的心疼。

他是那樣驕傲一個人,似乎從來隻有他不想做的事,沒有他做不到的。

瞿清曾經很嫉妒生在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家庭的季風,也很直白地在和他對峙的時候脫口而出,像季風這樣生在一個家境優渥的家庭,是如何如何的好和自由。

那時季風說他也有很多無奈和被動,瞿清還不懂,現在忽然感知到一二,窒息得讓她想要帶著季風逃離。

白晝的熱氣散去,夜風一起,帶起了夏末尾巴的陰涼,吹得瞿清猛地打了一個打冷顫。忽然從心底裡映起一絲寒意。

腦海裡想起每次瞿清嘲笑季風無趣時,他總是莫名在意和賭氣,明明他才是那種在女生群裡受儘歡迎的高冷傲氣形象。

瞿清又想到了小學轉學過來時,那時的季風還是一個沉默寡言,但是很真實,很可愛的任由人接近的少年。

這些年,他這樣的性格,在那樣的家庭裡,活的很辛苦吧。

瞿清沒有再試圖甩開季風,而是把視線轉向有些束手無策的顏樺身上。

“阿姨。”

“哎!”顏樺幾乎是立刻回應,期待瞿清會提出解決辦法似的。

“我想冒昧問一下,您和叔叔是自由戀愛在一起的嗎?”

才成年的少女臉上的神色清淺,和她第一次在操場見到時沒有什麼兩樣。

顏樺卻忽然覺得這兩年不知不覺間,她成熟了許多,掃去了從前的稚氣和迷茫,一下子堅定且獨立起來。

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顏樺還是輕聲回答:“是吧。那個時候,我們是大學同學,他爸爸追的我。”

瞿清又問:“那個時候,季風的爺爺有阻止你們在一起嗎?”

顏樺臉上的神情一滯,爾後浮現出一些尷尬。

“他有把叔叔的高考誌願改掉,換成自己想讓他去的地方,想讓他學的專業,想讓他過的人生嗎?”

顏樺和司機對視了一眼,臉上的尷尬蔓延,猶豫了一下,隻好說:“那倒是沒有。清清,季風的爸爸給他改掉誌願這件事,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我們做長輩的,從來沒有要反對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意思……”

“沒有反對,但是也不讚成是嗎?”瞿清的語氣依舊是輕柔禮貌的,眼神和每個字眼卻卻都讓人想逃,“叔叔這樣的做法和想法也沒錯。季風出國四年,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阻礙自然而然會增加,不用他來拆散,我們自己就會堅持不下去分開了,到時候也怨不得任何人。”

“事實如您所料,我們也許真的堅持不下去。”

拉著她的手倏地收緊,季風冷沉著聲音開口:“我們不會分開。”

瞿清深吸一口氣,咬了咬下唇,忍住衝動,沒敢看他的眼睛。

“這些都不重要。”瞿清的語氣已經帶上了一絲祈求和壓抑的憤怒,“我因為家庭還有學校經曆的原因,本來就對談戀愛結婚這種事看得很淡,如果不是遇到季風……如果不是恰好喜歡上他,我也許根本不會談戀愛。這隻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不是每個人在特定的年齡段都必須需要的。”

“但是,”瞿清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她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季風是您和叔叔的兒子,你們應該了解他。他從來不是一個會感情用事到完全不顧自己的理想和人生的人。高中這幾年,他從來沒真的做過什麼自我放棄和沉淪的事。季風一直告訴我,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決定了就努力去做。我沒想到,告訴我這些的男孩,也許在自己的人生上都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們也許看不上我的家庭,但是我從沒覺得我的家庭有什麼好羞恥的。我爸爸已經給了我他能給的全部。即便這樣,我之前也因為學校裡的風言風語自我放逐,不學無術了很多年。”瞿清直視著顏樺看起來溫柔年輕的麵龐,“高考前,我曾經問過我爸爸,如果我沒有考上大學怎麼辦,您猜他怎麼說?”

顏樺猜不到,對她而言,考不上大學這件事本身就很遙遠。

她的眼底隻剩下無法遮掩的震驚。

瞿清也沒真的指望顏樺能夠回答,她接著說:“他說,我考不考上大學,暫時找不找得到工作都沒關係,他可以養我一輩子。他想讓我上大學,隻是希望我能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有更多的選擇。”

“阿姨,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們支持我和季風在一起的,我想說的是,我的爸爸也許給不了我物質上太多,但是他給了我絕對完整自由的人生。那是你們不該從季風身上剝奪的。”

顏樺眼底完全是震驚和意外,似乎沒想到兩年前在操場上撐著橫杆,對著她俏皮叫“姐姐”的少女,有朝一日會出落成這樣,用最輕柔的話語,講最震撼人心直擊靈魂的話。

“清清,其實,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和風風一起出國的,我可以負擔這筆費用。”顏樺認為這是一個很折中的辦法,有些急切地建議。

瞿清有些疲憊地輕笑了一下。

“這點上,您和季風倒是親母子。”瞿清垂眸,趁著這個時候,猛地把自己的手從季風手裡抽了出來。

少年手裡一空,眼底的慌亂和痛苦幾乎是瞬間漫過,他本能地就要靠過來。

瞿清警惕地往後撤了一步。

這一步幾乎刺傷了季風,讓他停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是不卑不亢:“阿姨,我已經收到了報考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這是我憑自己本事考到的。而且,我如果接受了您的好意,這算什麼呢?就算我和季風走到了最後,我們之間永遠也隔著這一筆帳,會成為橫亙在我倆之前的一根刺,越紮越深,越紮越疼,我和他永遠不會平等;如果我們沒在一起……我也會一輩子欠著季風和季家這筆債,我不想為此過不好我的人生,我也不允許我爸爸因為我的緣故一輩子沒法抬起頭做人。”

顏樺臉上的神色一瞬間有些尷尬又難堪。她剛剛隻是下意識說出了自己認為最好的解決辦法,卻忽略了這樣也許會刺傷瞿清的自尊。而且沒有考慮過瞿清是否願意,隻是在自己願意給的前提下默認彆人一定會樂得接受。

“對不起……清清。怪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顏樺臉上的表情有些慌亂,趕忙解釋:“我就是一時著急.他爸爸給風風改了誌願申請了國外的學校這件事,我也是在出了結果以後才知道。風風自那以後和他爸爸吵了很久,還大病了一場,一直到今天。我現在隻是想儘可能補救……有點病急亂投醫了,對不起啊,你怪我可以,我這些話完全不代表風風的立場的。”

瞿清不想再聽下去,看著季風,語氣變得有些嚴肅起來:“不分手。”

少年眼底閃動了一下,帶著不敢相信的錯愕,很快像是被重新點燃的蠟燭,眼底有了光火。

卻聽瞿清下一句又說:“至少現在不會,因為這樣一件事不會,也不能。我不甘心。但是未來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瞿清深吸一口:“你說過你接受不了異地戀。那麼我也申明一下,我也討厭距離感,但是在我這裡,距離並不會隔閡兩顆心,不喜歡了才會。我接受不了冷暴力和背叛,所以如果哪天你有更好的選擇了,要告訴我,我想體麵的離開。還有,”

“你要照顧好自己,在不能在一起的日子裡,你如果像這樣為我折騰折磨自己的身體,我會有負擔感,提早離開了也說不一定。”

說完這些,不敢再看少年重新歸寂於深沉和隱忍的目光,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身側的口袋,主動走近了些,抬手撈過季風的手,塞了個東西進去:“跟你媽媽回去吧,你還生著病。”

季風垂眸,看不到她的眼睛,看到了掌心躺著一顆大白兔奶糖。

這是瞿清最愛的東西,也是季風一直送給她的東西。

而今,瞿清送給了他。

“很晚了,我也先回去了。不然我爸會擔心。”

瞿清道完彆,沒再看顏樺的欲言又止和季風可憐巴巴的漂亮眼睛,徑直往前走去,逐漸隱藏在老舊的樓之間。

季風的目光一直盯著她隱於黑暗裡,進了樓道口。

大約幾分鐘之後,車子發動了,爾後繞過老舊狹窄的通道,開出了小區,開遠了。

瞿清緩緩從樓門口探出身來,確認剛剛的位置沒有人,才鬆了一口氣,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