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春宴,後花園。
譚廷暫停在小路旁,避開前方經過的女眷。
正吉又打聽了一圈返了回來,還是跟他搖了搖頭。
“爺,沒人見到夫人。”
譚廷眉頭壓了下來,抬頭看到厚厚的雲層聚攏在頭頂。
妻子性子安靜,又同眾人並不相熟,是不是自己尋了什麼僻靜處?
心裡想著,目光從不遠處的三層書閣上掠了過去。
不過那書閣窗子關著,不似有人的樣子......
譚廷隻能讓正吉再去找人,又讓他留意苗氏。
秋陽縣主坐月子沒來春宴,宜珍也隻同苗氏相熟了,這會說不定與苗氏一起。
前麵路過的女眷走遠了,譚廷無意再在各家的女眷之間停留,叫了那丫鬟快速領路離開。
不想剛走了幾步,繞過一處樹叢又撞見了人。
偏這次,兩位女眷背著身對著他,似乎是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可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譚廷皺眉背了手,正示意那丫鬟上前讓兩位女眷讓讓路。
兩人背著身,不知說到什麼笑話,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丫鬟一時間沒有上前打擾。
而兩人恰在這時轉了身來。
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李氏姐妹,李蓮姑倒沒什麼,但她身側年輕的小姑娘,手中拿著一隻杏花,就這麼突然轉過來身來。
小姑娘臉上還掛著笑意,被粉杏襯托的臉蛋嬌豔動人。
兩人似是這才發現了身後的男人,李蓮姑“呀”了一聲,而李蓉娘立刻嬌嬌俏俏地低下了頭去,一枝杏花半遮臉。
此情此景此人,連正吉和領路丫鬟,都愣了一下神。
但這兩人並不重要,李蓮姑和李蓉娘都用餘光偷偷向譚廷看了過去。
誰料那位譚家宗子神色未變分毫。
“原來是李家小姐在此,譚某有事在身,借過。”
說完,眼神示意正吉開道。
他從頭到尾,連看都沒多看兩人一眼。
兩人俱都是一怔,直到譚廷離開了此處,兩人才回過神來。
李蓉娘腦袋有些發懵。
“我方才,是不是沒弄好,緣何那位譚家宗子......”
這個問題李蓮姑一時也沒回答上來,隻能安慰妹妹一句。
“方才他從那邊一路過來,不也都沒多停留嗎?興許就是這般性子吧,對誰都一樣......”
隻是李蓉娘卻目光向前方看了過去,問了一句。
“那他對程家大小姐也那樣嗎?”
她說了,李蓮姑反應過來,立刻也轉頭看了過去。
不想一眼就看到譚家宗子走到了橋邊,沒有繼續走,停在了程家大小姐身邊。
......
譚廷這一路尋不到妻,反而遇到眾多女眷,莫名有些煩悶。
隻是往前走了沒幾步,又遇見一女子。
譚廷隻覺得自己這一路遇見的女子著實有些過多了......
但他一眼從那女子手上的書封麵上掃過去,卻頓了一下。
他一時未動,倒是那女子轉過頭來看見了他。
“譚大爺。”
譚廷愣了一下,才認出來是誰。
“程大小姐。”
兩人客氣行了一禮。
程雲獻並未急著說什麼,也沒有額外的表現,隻是不緊不慢地看著這位譚家大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書上。
聽見他開口問了一句。
“程大小姐這本書是從何處買來?”
程雲獻在這句問話裡,眸中閃過一陣讓人不易察覺的光亮。
她將手上的這般前朝篆刻圖譜,立在手中翻了一下。
“譚大爺說這個?這是雲獻來路上,突然瞧見有人擺攤賣的。雖是小攤所賣,瞧起來卻似前朝孤本。”
她說著,伸手將書向前送了送。
“雲獻眼力有限,譚大爺若懂篆刻,不知能否幫雲獻辨一辨真偽?”
她說了,見譚廷果然接了過來,翻看起來,嘴角幾不可察覺地勾了一下。
她目光從旁掃過,一眼看到了附近的李氏姐妹。
李氏姐妹自然也看到了程雲獻這邊的場景。
李蓉娘直接傻了眼。
“這......那程雲獻緣何同我們不一樣啊?!”
在槐川李氏的未嫁女中,李蓉娘可是最拔尖的宗家女,多少人踏破門檻想要求娶她,怎麼到了這裡,卻比不上一個上了年歲的女子?
她又委屈又不甘,而一旁的李蓮姑也想起了自己當年和程雲獻,雖然都沒能嫁到譚家做宗婦,但程雲獻卻比她更被看好。
兩姐妹都不甘心地定定看向程雲獻。
而程雲獻這邊,隻是在那兩人的目光裡,不動聲色地輕輕笑了笑。
她來之前,可是特意打聽了的。
近日這位譚家宗子,正在尋人購置篆刻孤本,剛剛高價買下了一本,似是還沒送到京城來。
既然譚家宗子如此在篆刻上用心,她沒有不投其所好的道理。
畢竟,她和那些姑娘們可不一樣,她不求譚家宗子有多喜歡她,她隻是沒什麼時間等下去了......
程雲獻見譚廷仔細翻著自己手中的書,心下越發定了下來。
不由便問了一句。
“譚大爺定善篆刻吧?雲獻近來也想修習此道,不知能否向您請教?”
她問了,目光定在了譚廷身上,等著他的回答。
誰想他忽然笑著搖了搖頭。
“譚某並不善篆刻,善篆刻的乃是拙荊。”
這話一出,程雲獻愣了一愣。
卻又聽他道了一句。
“譚某想為拙荊買下此書,不知程大小姐可願割愛?”
橋邊的風有些涼。
程雲獻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許久才回了神,道了一句。
“譚大爺說笑了。雲獻並不怎麼懂篆刻,既然譚大爺想要,這本書便轉贈令正好了。”
譚廷聞言,這才抬頭看了程雲獻一眼,接著同她行了一禮。
“多謝程大小姐。”
......
兩人說了什麼,旁人並不能聽到。
隻是李氏姐妹完全不能相信,那位譚家宗子竟然同程大小姐,說了好一陣話。
李蓉娘年紀小,最坐不住。
她爹來之前還囑咐她,譚家同往日不一樣了,若能坐上譚家宗婦,他們庶出的這一房,也能在宗家麵前抬起頭來。
畢竟是世家大族的宗婦之位,誰不想坐呢?
她想著,抬腳就走了出去。
“不成,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得再想個辦法,讓那位譚家宗子留意我才行!”
她這麼說了,李蓮姑也點了頭。
“也是,我們李家憑什麼輸給程家?”
兩人正要上前,卻被人忽然叫住了,回頭看去李蓮姑道了一句。
“二嫂有什麼吩咐嗎?我們還有些事。”
黃二娘不急著開口,仔細瞧了她們姐妹兩眼。
“你們不會還要去糾纏譚大爺吧?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了,有失身份。”
她一下就把話挑明說在了兩人臉前。
兩人臉色俱是一僵。
黃二娘又道了一句,特特點了李蓮姑。
“上次槐寧李家洗三的事情,你忘了?項氏未必就要離開譚家,你們這又是去做什麼?”
李蓮姑知道她說得是譚家大爺親自接了項氏回家的事。
但她卻一哼。
“世庶有彆,彆看眼下消停了,日後怎樣還不知道。我們也是遵宗家的意思辦事,二嫂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吧。”
李蓮姑這麼說了,黃二娘笑著搖了頭。
“我言儘於此,你們若是丟了臉麵,可彆怪我這做嫂子的沒有提醒。”
黃二娘說完,轉身離開了。
李蓮姑又在她背後哼了一聲,轉身就帶著李蓉娘走進了另一條小道裡。
“她到底不是我們李家的人,約莫因著黃四娘沒能成事惱怒,不必理會她。”
兩人說完,就鑽進了小道。
......
譚廷彆了程雲獻,繼續往前走,沒走兩步又有女眷。
剛才那覺得不對勁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宜珍不知所蹤,他倒是莫名其妙撞上了這麼多女眷,且好似多半都是未出閣的姑娘。
譚廷正覺得不對之際,忽然聽見身邊的草叢裡一陣喧鬨聲。
“啊!蛇!”
一道女聲忽然傳了出來。
接著,有人慌張從草叢裡跑了出來,沒等譚廷反應過來,一下向著譚廷身上撞了過來。
譚廷急急閃身避讓,那草叢裡跑出來的女子沒碰到他,倒是險些踉蹌倒地。
正吉驚訝了一下。
“李七小姐?”
譚廷也發現了,慌張跑出來的竟然是李家七小姐。
他正要著正吉去看看,草叢裡的蛇在何處,卻見那李七小姐雖沒撞到他,卻一下拉住了他的右臂。
“譚大爺,草叢裡有蛇!”
李蓉娘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扯著譚廷的手也有些用力,心道這樣那位譚家宗子,總會對她留心吧。
不想那位譚家宗子忽然悶哼了一聲,而小廝立刻上了前來。
“李七小姐快鬆手,您扯到我們大爺的傷處了!”
李蓉娘一怔,這次是真的慌亂了,連忙鬆開了譚廷。
“蓉娘、蓉娘不知情......”
潛在一旁的李蓮姑也沒想到竟出了這種岔子,但轉念一想又走上前來。
“蓉娘怎麼如此笨拙,還不快扶大爺去那邊院落看傷?”
說著跟李蓉娘眨了一下眼睛。
誰想這一眼竟就落到了譚廷眼中。
傷口謔謔地發疼。
若說方才這一路遇上這麼多未出閣的姑娘,他還有些奇怪卻不明了。
眼下見李氏姐妹又跳了出來,還說起這樣沒有規矩的話來,恍然間就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當下,他見李蓉娘還真就走上前來,冷冷開了口。
“沒想到槐川李氏就是這樣的規矩,見了外男不避開,反而走上前來攀扯?”
他說著,看向了兩人。
“二位小姐是何意?”
這樣的事情在富貴人家的宴請裡不算少,本來講究的就是半知半解、順水推舟。
李氏姐妹怎麼都沒想到,這位譚家宗子竟然一語將兩人之意道破了。
兩人臉色都青白難堪起來。
李蓮姑還想給自己打個圓場,不想那譚氏宗子卻一轉身,甩袖離開了去,連聽兩人回答的意思都沒有了。
李蓉娘畢竟是世家大族教養長大的姑娘,第一次舍下臉麵做這種事,竟就被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