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廷沒有再換衣,最後看了一眼轉過身去的妻子,快步離開了正房。
隻是今日眾人還都在家中,譚建和項寓也要到明日才離家回書院。
譚廷和項宜夫妻作為家中兄嫂,無論如何還是都要將眾人聚在一起吃飯的。
今日的晚飯設在了正院。
不比眾人齊聚的第一日席間的熱鬨,今次席間稍顯沉悶了許多,連二房的小夫妻都因為譚建即將返回書院,而鬱鬱安靜起來。
倒是項寧傷勢好了許多,又同楊蓁他們都熟悉起來,比平日開朗幾分,兩日沒見項寓還同項寓道了一句。
“阿寓怎麼都不同我說話了?是不是終於能一個人住了,萬分自在了?”
她笑著打趣,項寓無語地瞥了她一眼,才低聲道了一句。
“我看是你萬分自在了吧?”
項寧抿著嘴笑起來。
“那確實是。不過你不同我鬥嘴了,我還有點不習慣。”
她隻是隨口說了這麼一句,說得項寓禁不住多瞧了她兩眼。
她沒察覺,卻一轉頭看住了項宜,兩條秀眉擰了起來。
“姐姐的唇怎麼破了?”
這話說得席間一靜,眾人都向項宜臉上看了過來。
譚廷亦是一怔,轉頭看了一眼妻子,看見她略有些紅腫的唇上,確實有一點紅色的傷痕。
他神色緊了起來。
項宜沒有看他,隻是聽了妹妹的問話,默了一默,才道方才吃魚的時候,被魚刺劃到了。
她半低著頭,將這件事掩了過去。
不時吃完了飯,項宜亦沒有多停留,吩咐人收拾完碗筷,送走了眾人,就回了房中,又坐到了窗下。
嘴唇還有些隱隱的疼,項宜輕輕抿了口茶水,擦了擦自己破了的唇。
窗下的針線筐裡,還放著她給他的衣裳。
她不曉得他是怎麼了,方才竟那般強硬的姿態,可她問了,他又說“沒什麼”。
項宜心裡有些發酸,但還是拿起了衣裳繼續做了起來。
不想房門口又響起了熟悉的男人的腳步聲。
譚廷撩開簾子進了房中,便向窗下的妻子看了過去。
平日她總會回頭看他一眼,問他一句,但今日卻背著身子坐著,聽見他進來,隻是手下的針線停了一停,又繼續低頭做起來。
譚廷想到自己不知怎麼弄破了她的唇,心下亦有些難受,當下見她不再同自己理會了,心裡更是酸酸澀澀的發沉。
他還是走上了前去,站在她身邊,垂頭看了看她,見她的唇果然還有些紅腫,破損的地方似被她擦了擦,沒有了明顯的血痕,可還是能瞧出些許。
她還是不理他,隻是也沒再繼續針線了。
譚廷見了,便坐在了她身邊,默默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的藥瓷瓶,放到了小幾上。
隱隱的藥香自白瓷瓶中散發出來,在安靜的房中小心地探頭探腦。
項宜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餘光在他身上輕落,隻見他伸手從瓷瓶裡蘸取了些蜜色藥膏在指尖,然後抬手到了她唇畔。
項宜愣了一下,隻是想到了他方才的強硬,將破了的唇抿了起來。
譚廷的指尖剛到她唇邊,就見她微微側了頭,抿起了唇來。
心頭縮了一下,譚廷曉得,她真的同他生氣了。
他方才那般是不對,可是,她不是也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嗎?
房中一時靜默無聲,夫妻二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側身坐著抿著受了傷的嘴,另一個悶聲看了她一眼,收回手低頭重新蘸取了些藥膏。
藥香偷偷摸摸地在兩人中間飄著。
譚廷再次伸出了指尖,看著妻子極輕聲地道了一句。
“擦點藥膏吧,明日就能好了。”
他這麼說了,項宜看了他一眼,這才鬆開了緊抿的唇。
譚廷立刻向前坐了坐,指尖輕輕點在了她的傷處。
他溫熱的指腹與她微涼的嘴唇觸及,慢慢地將蜜色藥膏,塗在了她的唇上。
項宜眼簾掀起又看了他一眼,而譚廷也在此時,不由看向妻子的眼睛。
她素來清亮的眼眸隱隱發了紅,又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垂了幾分眸子。
譚廷心裡發澀的緊,後悔方才不該一時衝動,弄傷了她,也弄得她不高興了。
可想到她什麼都不肯跟他說,反而同那顧道士單獨說了許久的話,又是一陣複雜難言地難受。
隻是她卻在此時,開了口。
“大爺到底是怎麼了?”
她的聲音很輕,可到底是她先開了口,先問了他,溫而淡的嗓音裡透著疑問,也透著關切。
她隻這麼一句問話,便把譚廷複雜酸澀的情緒問得軟了下來。
他看著身邊的妻子。
她還是有些許在意他的吧?
可她怎麼有事都不肯同他說呢?
隻是她雖然這般問了他,但他說就這麼說出自己所想,她就能告訴他了嗎?
恐怕還是不能,不然早在他之前多番問及的時候,就說了。
既然不能,捅破這層窗紙也就沒了意義。
譚廷心下歎氣,沉默地看了她幾眼。
“是我這幾日太累了。”
就彆計較那麼多,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好像,也沒什麼。
*
接下來的幾日,算得風平浪靜。
項寓和譚建都回了書院,沒人再送什麼奇怪的信件過來,顧衍盛處暫時也沒有消息。
譚廷小休了一日,又如常每日上衙,兩人之間又恢複了看似正常的狀態。
不過楊蓁漸漸習慣了孕期,又恢複了活力,同項宜提了一件事。
她道自己娘家有兩位叔伯家的弟弟,雖然已經分了家,不是伯府出身,但也都是楊家人,在軍中亦有頭銜,都尚未婚配。
她問項宜,“嫂子介不介意讓寧妹妹嫁到我們這種行伍之家呀?”
這幾日,項宜在重新整理父親的遺物,試圖發現父親和林家之間蛛絲馬跡的過節,可惜還沒有眉目,便也一時沒有心思去想妹妹的婚事。
倒是楊蓁這麼一提,她心下動了動。
項家名聲不好,項寧若是嫁到了世家,那麼正如之前項寓說趙嘉的那般,人家多半是看著她在譚家做宗婦才願意娶項寧,可一旦項宜不再是宗婦,或者世族庶族鬨到水火不容,這樣的婚姻便極其不穩固。
而似楊家這樣的行伍人家,在京中不算少,他們對世庶之間的矛盾並沒有那麼在意,日後項寓若是能中舉中進士,對於他們是錦上添花,中不了倒也沒什麼,世庶鬨起來也與他們乾係不大。
忠慶伯府的嫡枝出身,以寧寧的身份確實高攀,但非是伯府的旁枝子弟卻算相配。
項宜一口就應了下來,楊蓁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當天就讓人回了趟楊家,晚間便同她說,恰兩位弟弟都在家,明日眾人去城中寺廟上香,就算是相看了。
因著消息來得晚了,項宜便沒有跟項寧具體提及,第二日一早就帶著她和楊蓁去了城中的紅香寺。
寺中人不算多,大多數人都去了隔了一條街的文昌廟,祈禱明日放榜能榜上有名。
楊蓁娘家的兩位弟弟早早就到了,兩人身形相仿,相貌也相似,身上都是行伍人家子弟的英氣。
項宜覺得都很好,心下暗暗點頭,找了個機會問了項寧一句。
“寧寧今日見那兩位楊家小爺,覺得如何?”
“啊?”項寧這才回過神來。
她不知所措了一下,見項宜是認真的,才恍然思考了一會。
隻是她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為難的道了一句。
“長姐這就給我相看了嗎?可是,可是寧寧還沒正經想過嫁人的事。”
項宜見她臉色發懵,隻得歎了口氣。
她還未及多說什麼,不想譚建突然冒了出來。
楊蓁見了他簡直沒敢相信,轉瞬見著真的是譚建回來了,驚喜地笑出來。
“你怎麼回來了?”
譚建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拉了妻子的手同他們道,因著明日放榜,書院有不少學生和先生心思都在榜上,乾脆放三日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