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女仆的離譜猜測暫且不提,她精神恍惚著也不妨礙將自己的建議完整表述出來。
五條悟聽後滿意點點頭,揮手示意對方下去。
女仆腳步踉蹌地走出和室,拉上紙門後,還聽見裡麵傳來一聲帶著警告的“記得保密。”
女仆渾身一僵,頓時有一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
不,那應該不是錯覺。
畢竟房間裡坐著的那位,是擁有六眼的悟少爺。
幾天後又是一個周六,女仆毫不意外地聽到內宅那邊傳來“大少爺又失蹤了”的消息。
整個家族中,除了最緊張六眼安危,想靠悟少爺騎在禪院、加茂頭上的掌權者們,剩下族人都對這一周一次的小意外習以為常。
甚至私下裡還有人開賭盤,賭讓悟少爺每周不歸家的那位到底是怎樣的人。
什麼絕世強者、隱世的特級咒術師、擁有人類思維的特級咒靈、平行世界來的旅行者等等等。
雜七雜八看得人眼花繚亂。
女仆往常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但這次聽到,卻有了點想法——
讓悟少爺不歸家的,為什麼不能是一位普通女性和其三個月大的小寶寶呢?
女仆覺得自己這個猜測是基於當事人親口所言聯想而來,簡直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她一邊快樂腦補一邊備課,直到乖巧女兒歸家。
“媽媽!媽媽!我咒力操作課的教官換了,是xx老師哦。那邊學生沒那麼多,老師能單獨輔導我的時間都變長了呢!”
“是不是老師看我學習很努力,於是這樣獎勵我啊?”穿著一身淺青色短打的小姑娘樂顛顛道。
看著女兒快樂的小臉,女仆第一時間猜到了真相。
新換的那位老師隻教導有一、一級咒術師潛質的孩子們。
而術師的潛力從出生起就定下了,以女兒繼承到的術式資質,不足以成為那位老師的弟子,這不是她努不努力就能改變的事情。
但是有人能改變。
在這個古老腐朽的家族裡,突破了年齡桎梏,憑天賦和實力站在權力金字塔頂端的人——五條悟。
琢磨明白這件事後,女仆難以抑製地嫉妒起服侍已久的悟少爺。
她的女兒多麼努力啊,卻永遠無法跨越天生的限製。
而有的人資質絕佳,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子,總是不務正業地往家族外跑,依舊能達到他人窮極一生也隻能仰望的地位。
這種負麵情緒也隻是存在了十幾秒,女仆很好地調整好心態。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女兒隻要快樂地長大,長成品行端正的人就好。
三級術師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不用去麵對更危險的咒靈。
何況她現在在五條悟的庇蔭下得到了以往求都求不來的好處,知足常樂才是真理。
女仆對女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一人聊天時,還不忘潛移默化的教導對方要感激大少爺。
隻是,人非神,總是難以一窺全局,她所不知道的是——
“高高在上”的悟少爺,並非她想象中那種不務正業的人。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尤其是次次被禪院甚爾揍倒在地的時候。
“再來。”
五條悟蹭了下下巴處蓄積的汗水,眼含鬥誌,簇亮的火苗灼燒著如天空延伸的眼眸。
禪院甚爾的次次點到為止,並不會讓這位天才覺得習慣。
相反,不論是他還是夏油傑,都有一種濃濃的危機感。
要不是對方手下留情,他們早死過幾百回了——每次一想到這個事實,天才們就無法放任自己慢慢行走。
必須跑起來,一次次地衝擊極限才行!
小少年們體術進步飛快,私下裡還不斷磨煉著自己的術式。
讓禪院甚爾評價,如果這兩人用著能力一起上的話,是他都會感到棘手的程度。
很凡爾賽,但想想他們的年齡差,是人都會感受到天才的可怕。
“不來了。”
甚爾幾步從庭院踩上家裡木地板,懶散地坐在地毯上,垂眼逗弄躺在貓窩中熟睡的小惠。
他的拒絕讓五條悟不爽。
少年瞪了眼帶著熊貓帽子、可可愛愛的小豆丁。
惠寶萌是萌,就是老拖慢他變強的速度。
自從有了兒子,禪院甚爾對揍熊孩子這事兒都不如以前上心了,次次點到為止,不搞加訓。
“你瞪惠惠乾嘛。”亞理紗走來時剛好看見五條悟小動作。
她冷颼颼地盯臭弟弟,將一盒牛奶遞給夏油傑:“人的身體都有極限,你今天差不多了。”
麵對家庭帝位崇高的亞理紗,剛剛還犟的五條悟慫得飛快。
他也蹭上前,要了一盒牛奶,叼著吸管泄氣地坐在庭院小板凳上猛吸。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任由靜謐的氣氛蔓延。
春日的風吹亂一樹櫻花,淺粉色的花瓣從枝頭飛下,飄忽忽落在五條悟發頂。
少年手臂肌肉酸得不行,懶得拍落,就像小動物抖毛一樣甩動頭發。
櫻花瓣很是狡猾,並不甘就這麼落在草地上。幾瓣淺粉色藏在雪一樣的發絲中,任由少年晃暈腦袋也不認輸。
“再沒花瓣落我頭上吧?”五條悟捏扁空牛奶包裝盒,問小夥伴夏油傑。
夏油傑點點對方頭頂,笑而不語。
五條貓貓頓時羞惱地炸毛:“可惡,連花瓣都氣我!”
他在這個家已經淪落到被庭院裡的櫻花欺負了!
孩子如此“可憐”,其他家庭成員卻不為所動。
禪院甚爾看戲,夏油傑偷笑,就連單純的小惠都咧嘴,露出一個流著口水的無齒微笑。
亞理紗見貓貓真要生氣,才不緊不慢上前順毛。
“天天跟甚爾一起煉,你們進步他同樣也在慢慢進步的。不然換一個對手,靠實戰檢測一下實踐成果吧?”
一大兩小三個男人都看過來。
五條悟若有所思:“能挨得住我現在水平的,那得是一級或者特級術師啊。”
“這種級彆的高端戰力不常見吧。”夏油傑也琢磨起可行性,“如果從現役的咒術師中挑選一個作為對手,是不是得先下戰帖之類的再去,萬一被誤認成詛咒師就不好玩了。”
而他們的體術老師甚爾,就隻說了一個詞:“禪院。”
“啊?比起禪院,五條會不會好一點?”五條悟驚訝,“至少有我在,不用擔心五條家事後報複。”
夏油傑更驚訝:“直接跑去挑戰咒術界的古老家族嗎?我還以為會找那位出名的術師九十九由基下戰帖。”
“那個女人長年行蹤不定,傑你這個主意糟透了我寧可去禪院踢館。”
“選禪院,廢物利用。”
亞理紗:……
她的吐槽欲都快控製不住了。
甚爾對禪院家的仇恨暫且不表,五條家快要被你五條悟孝死了。
還有九十九由基,好好一個美女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們圍毆。
亞理紗趕快公布答案,製止了這場從開頭就跑偏的討論會:“我是說,用特級咒靈啦。不要總盯著人類當沙包。”
“哦。”
三個興致勃勃的男人齊齊恢複了鹹魚姿態,看得亞理紗好氣又好笑。
被這麼嫌棄,咒靈會哭得哦。
“挑戰禪院這事,等之後再做好吧?”她退讓道,“總有機會的。”
畢竟禪院還沒開始試探小惠的事情呢,上門踢館要講文明,弱小又有禮貌的亞理紗一家怎麼會主動找茬呢?
亞理紗:老夫也不是什麼惡魔,隻能偶爾釣魚執法來自保。
禪院甚爾:……確實。
甚爾與老婆有了默契,聽出話裡暗示,當即變卦,同意亞理紗所言。特級咒靈做教具還要什麼自行車?
兩個大人的意見重歸一致,並沒有話語權的兩小隻自然隻能被鎮壓。
在他們“橘甚爾你個濃眉大眼的居然背叛革命”的哀嚎中,事情很殘酷地被訂下了。
亞理紗拍拍兩小隻額發,冷酷道:“小孩是沒有人權噠,放棄吧!”
五條悟和夏油傑怨念臉,幽幽問:“那麼,咒靈在哪呢?”
“我哪知道。”
亞理紗果斷的回答讓人血壓升高。
她大喘氣一樣接道:“這不是正準備找?”
五條悟哼哼唧唧:“臨時決定的事,窗能找到合適沙包嗎?”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亞理紗擼了擼他頭毛。
“姐姐我最擅長的,就是找東西。”
被吹拂得散亂的黑發掩住了她的麵龐,五條悟看不見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
但卻像是錯覺一般,那雙蒼天之瞳似乎有某一瞬,倒映出了滿天金線。
*
“孩子他爸,惠惠那頂兔耳朵帽子去哪裡了?我找不見。”
“左邊櫃子……算了我來找,你彆動。”
五條悟死魚眼聽著這夫妻一人的對話,問身邊一臉佛係的夏油傑:“紗紗姐真的擅長找東西嗎?”
他實名對此表示懷疑!
“嘛。”夏油傑小手一攤,“總之出發後就能見分曉了。”
*
雖然五條悟對亞理紗的說法表示深深的懷疑,但抱著“大不了出去白跑一圈就當鍛煉身體”的想法,他還是跟著上了賊車。
然後“一家五口”就由亞理紗開車,帶著跑了三小時來到了一片沒怎麼開發的荒郊野外。
山上路都不好走,也幸虧買的車是越野,更幸虧橘惠小朋友好養活,他們才能平平安安抵達目的地。
車停在了一片光禿禿的岩地上,亞理紗率先下車,打開後備箱,準備鋪好帶來的野餐墊,配合著自然景色來一場快樂下午茶。
五條悟夏油傑可沒她這個心情(沒那麼心大),兩人一下車就看向了東北方向。
強大的咒靈氣息正從那邊傳來,撩撥得兩個想測試實力的小孩心癢難耐。
禪院甚爾正幫老婆拎食籃,還要負責抱明顯興奮起來的小惠。被一人選中的野餐地在不遠處一株小八重櫻旁,這樣既有遮蔽物,也不會太冷。
看著蠢蠢欲動倆孩子,他道:“你們先去吧,循序漸進地打一會兒,一點點亮手牌,紗紗選的這隻應該正適合陪練。”
然後又看了眼夏油傑:“最後不管是袚除,還是幫助夏油收服,都看你們自己對力量的運用。”
“能做到吧?”禪院甚爾頓了一下,扯出個挑釁蔑視的笑,漫不經心說,“如果你們做不到壓製咒靈,得等著我收拾好這邊後過去救人。那之前那段話就當我沒說。”
等他來救?!
怎麼可能!!!
本來隻是興奮的兩小隻頓時被激得怒火高昂,兩人都捏著拳頭咬著牙離開了。
鋪好野餐布的亞理紗來到甚爾身邊,望著臭弟弟們冒著火的背影,語氣幽幽感慨:“激將法還是好用啊。”
“重點是,用言語激他們的是我。”禪院甚爾挑挑眉,側頭看老婆。
亞理紗好笑地和他對視。她仿佛能看見這貨背後冒出一隻高高豎起的貓貓尾巴,正快樂地左右輕擺。
真有夠嘚瑟的!
兩人對視時間拉長,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黃昏,玩“誰先移開視線誰就輸了”的幼稚遊戲。
不過亞理紗逐漸覺得這個對視不正經起來。
禪院甚爾眼神一點點變得火熱,像是引線一樣點燃吞噬她,她被看得麵紅耳赤。
而且,她絕望的發現,身為LSP的自己在那種充滿誘惑力的野性眼神中毫無抵抗力,就和被挑釁地倆臭弟弟那樣,飛快上鉤!
禪院甚爾那漂亮而棱角分明的臉蛋,主動勾引她的綠眼睛長睫毛,看上去就柔軟好親的嘴唇,還有衛衣領口若隱若現的鎖骨……
嗚~
亞理紗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掌心下是滾燙一片。
這個男人也太色了叭!斯哈斯哈——!
還好這是自己老公,她可以合法撲倒他……不然她覺得,如果她結婚對象是彆人,那以對方的美貌程度和自己對美人薄弱的意誌力,她可能要當一個挑戰法律道德底線的壞女人。
亞理紗:然而我有什麼壞心眼呢?我隻是犯了每個女人都會犯的小錯誤罷了!
禪院甚爾成功逗弄了自己老婆,心情絕佳。尤其是被對方火熱的眼神包裹,愛意彌漫。他就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吸引力從沒降過。
就在小夫妻之間那把火越燒越旺時,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滾滾煙塵騰空而起,林中鳥獸飛竄,動靜很大。
看來是兩小隻與特級咒靈交火了。
亞理紗嘖一聲。
地點不對,被某人勾得差點忘了這事。
“男人,你在玩火。”亞理紗深沉地說出這句話,伸手勾出甚爾脖子,在對方唇上狠狠親了一下。
禪院甚爾失笑。
明明是隻凶猛的大貓,這會兒卻乖順地收起爪牙,攤開肚皮,小心翼翼地縱容女人一切癡漢行動。
“彆再勾引我了啊,要不是地方不對孩子還小……”亞理紗哼哼兩聲,甩他一對白眼,教育道。
教育完大的,也不忘低頭教育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看父母的小的。
亞理紗戳戳橘惠小朋友的被子:“小孩子不可以偷看父母親親,以後遇見了記得要閉上眼知道不?乖小孩都會有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
惠崽:……?
歪頭吐泡泡。
媽咪戳惠惠是不是在和他玩鴨?他好高興哦!
小嬰兒馬上露出了無齒的快樂笑容,還不忘吐一個口水泡泡。
“約好了哦!”無良母親就當他聽懂了,很滿意點點頭,並轉向車後座去拿他的柔軟貓窩。
沒一會兒,她聽見身後傳來了哈哈大笑聲。
亞理紗翻了個白眼。
她還以為甚爾有多能忍呢,不也很快破功?
這麼想著,她也低頭偷偷一笑。
就在夫妻倆帶著兒子收拾野餐場地期間,數百米外的動靜越來越大。
要不是亞理紗有先見之明,暫時調低了小惠的聽覺靈敏度,孩子這會兒已經被嚇得哇哇大哭了。
看著由東北轉移到了西北方向的火光和巨響,再看看這一路上飄著的白煙,亞理紗幽幽吐槽:“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幸好夏油傑有意識用能控水的咒靈去撲滅野生特級點起的火,不然亞理紗計劃的野餐就全毀了。
但對付特級需要集中精神,滅火也做不到每一處都顧上,肯定有沒熄滅的火苗存在。
即使她已經用能力調低了這塊區域的存在感,但出了大問題肯定瞞不住。
亞理紗隻思考了一秒,就決定讓已經被咒靈和咒術師摧殘過地方下場小雨。
禪院甚爾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亞理紗給他比了個ok,還不忘叮囑:“記得讓那倆倒黴孩子把火全部撲滅。”
禪院甚爾點點頭,轉身走入密林中,隻瞬間就憑借著身體素質帶來的機動性消失在原地。
*
如果說事情發生之前,今天是漏瑚快樂日,那麼那兩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倒黴孩子出現後,今天就成了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去回憶的漏瑚倒黴日。
這一切,還得從漏瑚的身份說起。
漏瑚,AKA壺寶,特級咒靈。
他誕生的理由非常高級,是出於人類對大地最深沉的恐懼。
與某些出身理由很low的妖豔賤貨一點都不一樣。——壺寶語。
在他看來,這世界上能和他比肩的特級,隻有個位數,他們必將誕生於人類對某個宏大的自然概念的恐懼。
不過這也是他的猜測,事實上,從他出生到現在幾年了,漏瑚還沒碰到一個理論上應該和他以同樣理由誕生的特級咒靈。
但是!
這種猜想今天會被改寫,轉變為現實。
——因為他在某坐山裡感受到了相似的詛咒氣息。
漏瑚大膽猜測,這是他真正的同伴要誕生了。
漏瑚回憶起自己剛誕生的情況。
出生在富士山的特級咒靈一開始也懵懵懂懂,比較弱小,就連自己的力量都不能很好掌握。
但他很聰明,他知道闖出名頭之前要好好磨練技藝。
這隻咒靈觀察岩漿,努力感受、學習自然力量,終於皇天不負有心靈,他成功把對咒力的粗糙運用,轉變為熟練使用強大的、與生俱來的術式。
除此以外,他還觀察模仿富士山上的各國遊客。
聰明又有才華的他很快學會了日語,還掌握了粗淺的中文、英文等等。
直到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被其他小咒靈所說的“咒術師”們輕易祓除後,這隻強大卻過分謹慎的咒靈才下了富士山,開啟屬於他的孤獨冒險。
漏瑚回憶到這裡,獨眼忍不住泛起水意。
當年的他是多麼不容易,獨自在人類社會生活又是多麼孤獨。
但是今天!他將迎來新生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