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1 / 2)

肆意沉淪 鹿靈 21204 字 6個月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 蘇禮撐著腦袋,看角落一隅處唯一的光亮。

那兒擺著個用作觀賞的魚缸,間或有金魚歡快地擺動尾巴, 蕩出層層漣漪,水後透出慵懶寡淡的暖黃色燈光。

她已經適應了黑暗,能將程懿看個大概,但她並沒有這樣做,隻有餘光綽約描摹出男人的側顏輪廓。

他好像在思考,或是沉思。

有沒有騙過她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嗎?

“哎――不好意思!店裡燈的開關太多了,當時為了省事都沒記下來, 累得我找了大半天。”路錦噗通一聲推門而入,打破凝固的氣氛,“怎麼都坐著不動,玩兒啊!”

與此同時,男人似是正好開了口, 但路錦聲音的覆蓋麵太廣, 程懿音色偏低, 蘇禮沒聽清他說的那句話, 甚至都分辨不出他是否真的有回複。

無所謂,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蘇禮聳了聳肩,回路錦:“你不在都不知道怎麼走進度了。”

路錦撓了撓脖頸, 在流程單上看了好幾眼, 開始按照感覺隨意安排最適合的部分:

“那就抽卡吧,根據卡上的問題進行回複。”

……

玩了幾局桌遊, 又吃過晚飯,時間逼近宿舍的門禁時間, 蘇禮啟程回去。

“我送你。”程懿說。

一路無言,霓虹燈穿梭在如織的車流中,在車內投下時明時暗的光影。

他好像有點煩躁,按了兩次喇叭。

車速在快抵達學生公寓時有明顯的放慢,蘇禮搖下車窗,感受熟悉的夜風:“不用進去,停在正門口就行,謝謝。”

感受著再度退回到疏離的距離感,程懿心下思緒複雜,但仍是沉聲道:“嗯。”

下車之後蘇禮買了杯炒酸奶,邊吃邊踱步,像在散心。

放空狀態下的思維活泛,她想著想著就回憶起了桌遊店,某些片段著了魔似的來回閃現,她想,如果金魚的記憶真的隻有七秒,而人的大腦也一樣,或許能算得上好事?

學生公寓的路年歲已久,偶爾會有鬆動翹起的地磚,蘇禮想得入迷,忽然一腳踩歪,地磚驀地傾斜塌陷,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卻被溫熱有力的手掌托住身體。

男人的手心寬大乾燥,單手就能握住她的小臂,力道和隨之而來的熟稔氣息像極了之前的某次,她也是以類似的姿勢差點摔到他懷裡――好像還弄掉了耳釘。

蘇禮意外地側頭,毫不意外地看到程懿放大的五官線條。

“你跟過來乾嘛?”

“散步。”他雲淡風輕地放手,再風輕雲淡地抬眼,“晚上吃多了。”

蘇禮:“隻是今晚吃多了嗎?”

程懿:?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在暗示他天天吃飽了飯沒事乾。

她笑笑,說:“你散吧,我到樓下了,先上去……”

還沒來得及完成一個乾脆利落的轉身,忽然聽到他喊:“蘇禮。”

她回頭,腳步沒停:“怎麼了?”

有哪裡傳來斷斷續續的鳥鳴,混合著不遠處籃球落地的砰砰聲響,少年們嬉笑怒罵,卻全部淪為背景音。

“沒騙過你。”他忽然說。

足下步伐虛晃一拍,蘇禮停下腳步。

“怎麼忽然說這個,”她有些好笑地看向他,“桌遊已經結束了。”

他點頭,說:“但我們還沒有。”

宛如下樓時毫無預兆地踩空,她驀地怔住。

男人神色認真,不像是信口胡言。

她對這樣的場景有些招架不來,半晌才玩笑地回:“萬一我隻是問你的人物角色呢?”

“那也沒關係,”他好像對這一刻付出了無限的耐心,娓娓道來,“不管你在問什麼――”

“從來都沒騙過你,以後也一樣。”

朦朧的路燈接觸不良,摩斯電碼似的亂閃,有隻貓身形敏捷地鑽進樹叢,搗出OO@@的碎響。

雖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在乎那個問題,但冥冥中他能感覺到,假如沒有正麵回複,也許往後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勞。

――無論如何,他必須給她立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在等什麼回複。

終於終於,少女在逆光處輕輕淺淺地笑開,對他說:

“知道啦,你回去吧。”

///

畢業臨近,課程紛紛進入收尾階段,生活節奏也忙碌了起來。

拍畢業證照片的時間定在一大早,蘇禮忙得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等拍完後才匆匆拉著陶竹去五樓填肚子。

剛走進咖啡廳,現烤華夫餅的香氣鑽入鼻腔,她點了個套餐,並補充道:“我的檸樂要多加冰塊。”

話音甫落,身後就插入一道略沙的磁沉嗓音:“女孩子少喝冰的。”

她腦中冒出個名字,難以置信又震撼地回頭,果真看到了程懿。

男人還是一貫的正裝西服,穿得卻不規矩,領口敞開,領帶微微拉下稍許,露出一小截鎖骨。

蘇禮大概花了五秒分辨他並不是P在背景牆上的:“你怎麼到我們學校來了?”

他早就想好了對策,從容道:“校企合作。”

校企合作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

聽不過去的何秘書默默吐槽:“明明是弄錯了以為今天拍畢業照,結果來了才知道隻是拍證件,準備的花也――”

話還沒說完,從Boss眼中讀出“開除警告”四個大字,何棟迅速轉頭,朝蘇禮真誠地笑了笑:“對的,來這裡談工作。”

蘇禮取了餐,看四下沒有空位,便坐到了程懿旁邊,男人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

看來昨天那句果然有用,他力挽狂瀾,將二人的關係拉了回來。

蘇禮哪有空關注男人的心理活動,一邊吃一邊和陶竹聊天,好不容易歇了會兒,晃晃杯子裡的冰塊,聽到右側的男人再度開口:“現在才吃早餐?”

程懿:“早上的最佳飲食時間是八點前,長時間不吃容易胃結石。”

鋪墊到了這裡,他正準備不動聲色地繞到重點,接一句“以後我路過你們學校的話可以帶你出來吃”,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蘇禮就已經聳了聳肩。

少女叼著根吸管,百無聊賴地問:“像你們這個年紀的都特彆喜歡嘮叨嗎?”

程懿一口血硬生生哽在胸口:……???

“可樂不能加冰,早餐要八點前吃,”她細數,“是不是最好來個晨跑,晚餐後要散步?”

男人暫且壓下心中那份陰翳,感覺這也不失為一個拉近距離的好方法:“能晨跑和散步也可……”

她點了點頭:“我爸每天就是這麼說我的。”

程懿:“……”

說話間,忽然有女生小跑著衝過來,雖然咖啡廳不過這麼大點地兒,但她硬是跑出了股橫衝直撞不顧一切的勇氣。

女生麵向程懿,臉頰紅紅:“學長,能、能問下你有女朋友了嗎?”

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悠然抬眼,卻道:“我畢業很久了。”

蘇禮心想人家的重點是叫你學長嗎?直男都是這樣憑本事單身的?

女生也愣了愣,旋即,在他的注視下,臉更紅了。

“居、居然畢業很久了嗎,看起來還是像學長一樣,因為太、太年輕了我才……不好意思啊……”

蘇禮身後的一對閨蜜也開始竊竊私語了:“我早說讓你上了吧,你還說怕畢業就分手,人家壓根都不是學校的!”

似是終於得到了需要的回答,男人漫不經意地挑了挑眉,轉向蘇禮。

蘇禮起先並沒意識到,半晌才領悟他的意圖。

她迅速從沙發上站起,對那女生說:“那你過來坐吧,我先走啦。”

程懿:?

發現男人的目光透露出迷惑,蘇禮心想難道這還不對嗎,於是又回頭詢問方才後麵關注程懿的那對:“還多個位置,要不你也來?”

……

走出咖啡廳後,蘇禮一身輕鬆,正覺得自己做了好事兒站著等電梯呢,忽然感覺頭頂覆蓋下了一道氣壓。

那氣壓仿若冬日的烏雲,沉得人透不過氣。

定睛一看,果然又是程懿。

蘇禮莫名其妙:“你怎麼又出來了?不是在裡麵聊天嗎?我都給你製造機會了!”

男人幾乎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是那意思嗎?”

她眉心微攏:“那不然呢?”

“我那是――”男人停頓許久,還是沒能說出口,“算了,電梯來了。”

等電梯的人還挺多,大家按順序進入,等蘇禮最後進去時,人已經快要滿了。

就在門即將合攏的瞬間,她茅塞頓開,忽地扭頭望向程懿:“哦,你是想讓我誇你勇猛年輕是吧!”

程懿:“……”

一切儘在不言中,蘇禮撇了撇唇,正想說點什麼,外麵卻驟然伸進來一隻手,擋住了電梯門。

“是,老師,我知――”單笛半個身子都擠了進來,抬頭看到蘇禮時怔了怔,這才捂住聽筒朝那邊道,“不說了老師,我碰到蘇禮了。”

短短幾句話,卻讓電梯內的學生們都嗅到了□□味,大家齊齊安靜下來,男人也蹙了蹙眉。

蘇禮像是看到了什麼臟東西,立刻收回了視線。

但小三就是喜歡在大庭廣眾下發功,單笛揚起她高貴的頭顱,朝蘇禮道:“你知道今天下午是我們學校推送去《巔峰衣櫥》的終選吧?你也知道終選意味著什麼吧?”

蘇禮連眼瞼都懶得抬,低頭攪著可樂,被鮮檸檬酸了一下。

單笛看她這幅滿不在意的樣子就火大,磨了磨牙,但也隻能忍下:“說實話,後來好幾個老師找過我。”

意思是蘇禮外形條件好,談吐大方有氣質,學校沒有比她更適合上電視的人選。

當然,這話單笛是不會說的,她說完上句就哼了聲,沒看見角落裡的程懿,隻是掃過電梯裡不少期待吃瓜的眼神,說出那句醞釀了許久,頗有氣度又不乏權力壓製的句子:

“如果你坦白之前消失一個月以及那個月不聯絡博簡的原因,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馬,帶你去參賽。”

“畢竟你的設計也沒那麼不堪入眼。”

說實話,蘇禮是第一次見這麼自豪的小三,驕傲得好像昨天在奧運會上拿了八個金牌。

欣賞著單笛舉手投足間透出的優越感,蘇禮終於眨了下眼睛,而後啟唇,在單笛的等待中徐徐開口:“體重超了。”

單笛抱臂的手僵了下:“……什麼?”

蘇禮努了努嘴,抬頭示意她仔細聽:“你體重超標,電梯門合不上了。”

血液猛地上湧,單笛機械地打開外部聽覺,這才發現有“滴、滴、滴”的刺耳聲響一直回蕩在上空,甚至連走廊都聽得見。

對模特來說,這種事無異於當場處刑,單笛頓覺尷尬丟人,猛地收回腿,蘇禮像是有準確預判般,在她退出電梯門的那一刻輕巧地按了關門鍵。

單笛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直到電梯下了一層,蘇禮才聽到她氣急敗壞的尖叫,像能穿透牆壁:“蘇禮你有病吧!!你才體重超標你全家都超標!!”

她叫得太像當場殺雞,為主動挑釁的劇情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問號,電梯裡有人捂嘴憋笑,聲音從鼻腔裡一抖一抖地漏出。

“她才神經吧,”陶竹也無語了,“她們這種小三玩家是不是還覺著自己無私奉獻的愛情特彆偉大?”

終於出了電梯,蘇禮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問陶竹:“你知道對付表演型人格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

“無視她的表演?”

蘇禮搖了搖頭,眼簾垂下敲出一個甜美向wink。

“是把她劇本燒了。”

“哈哈哈哈哈你好毒喔!”

前麵的少女們笑聲清脆,但緊隨其後的程懿,眉頭卻始終緊鎖。

他同何棟低聲道:“電梯裡說的事你去查一下,順便解決。”

“好,”何棟說,“好像是一個什麼比賽,那個女的當場沒給蘇小姐台階下……”

蘇禮倒沒受影響,步伐挺輕快,也並不知道終試的地點就在一樓。

就在她經過某個窗口時,忽然被奔出來的老師喊住:“蘇禮!”

她掃了一眼教室,這才發現什麼:“怎麼了老師?”

“關於上次的事情,你進來下,我有話要說。”

蘇禮進了教室之後,老師從黑色袋子裡拿出一個破破爛爛的東西。

“上次大家好像都很好奇,為什麼蘇禮沒有進二選。我特意去了解了這事,還調了監控。”

“是快遞員把東西放在門房窗台,那天趕上下雨,快遞全部被淋濕,單號姓名看不清,裡麵的設計紙也爛掉了,當然就沒法評分。”

本來有幸入圍初選的學生就不多,大家畫完之後統一填上報名表,直接郵寄到了主辦方那裡,大批量快遞自然會分到不同的快遞員,也會有不同的配送時間,隻能說蘇禮那個是快遞員疏忽,天公又不作美。

說話間,老師掃開一片區域,竟然又拿出了一份報名表和繪圖紙:“主辦方了解了情況,覺得可以……”

話沒說完,底下立刻有人小聲嘀咕:“再給一次機會,還能這樣?”

“你們不覺得這種意外情況對她也不公平嗎?”

那人大概是怕蘇禮一來大家都要靠邊站,還是不服:“那也隻能算她自己倒黴啊……”

蘇禮也笑:“算了,沒必要。”

“我不一定要讓你比,你先來,老師隻是想看看你的成品,當時沒有來得及,覺得這個主題你肯定很會發揮。”老師招手,“再說了,現在全院都在傳你不會畫,你願意聽這種謠言嗎?”

果然,這一開口就是老江湖,把她的命脈拿捏得死死的。

蘇禮歎了聲,“但我什麼都沒帶,也沒準備。”

“我這有。”

老師麵向台下,“正常的比賽是三小時,這次我隻給她四十分鐘還原自己的作品,並不算寬裕,也不存在刻意放水一說。”

蘇禮毫無準備,設計其實也是靈感產物,過了這麼些天,自己原稿的細節如何早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況且現在手邊都不是自己慣用的工具,繪製人體及描邊上色都需要時間,還得思考。

老師也沒料到“補考”會在這,沒有多餘的位置,隻能把講台邊一個放展示台的桌子騰給她。

數碼展示台本來就是給老師放大教材用的,蘇禮剛畫了兩筆,卷麵就準確地被掃描傳送到了投影儀裡,投到教室的多媒體屏幕上。

塑造人體線條是急不得的活兒,所有的設計都是圍繞它進行,一旦比例不對就徹底失敗,所以大家都會將它描摹到最精準。

但蘇禮的筆仿佛擁有自己的想法,三兩步就勾出了勻稱流暢的形態,甚至沒個眨眼的功夫,她連衣服的線稿都已經畫好了,拿出勾線筆開始描邊。

底下的人本來都在畫自己的,後來卻也慢慢被她吸引,一動不動地緊盯屏幕,驚詫地看著她上色:

“臥槽這手!!吃了德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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