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承了蘇皓和蘇見景的手藝,菜是色香味俱全的類型,最擅長的就是爆香,也因此,當廚房的窗戶打開,香味飄到樓下,程懿親自來敲她房門的時候,她並不意外。
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問了句:“誰啊?”
程懿:“我。”
關火裝盤的那一瞬間,她腦中情不自禁地閃過這些天的片段。
其實她一直沒對程懿抱太大的奢望,也覺得他不過是玩玩而已,但從那個以為她出了車禍的烏龍開始,再到更換的朋友圈背景圖,讓她察覺到了男人的認真,以及上心。
他對她,好像不止是對待一個隨意的寵物,也不像是想起來就逗弄一會兒聊以消遣,他好像……是真真正正地關心她。
她從前覺得他危險,當然現在也一樣,隻是忽然覺得,可能他對待自己想要保護的事情,並不會隨意處之,也不會肆意傷害。
畢竟當時在水上,他明明都隨前一條船出去了,危急時刻卻又跑回來找她,甚至是確認過她上岸之後自己才上,若要說不是真心、圖她什麼,那這代價也太大了。
人的第一反應是說不了謊的,潛意識能代表很多東西,這點蘇禮知道,也能看出來。
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像是柔軟的天鵝絨將她包裹起來,她推翻掉曾經的偏見,想,其實男人……也不是不能托付。
他的潛意識是保護她,全身心地保護她。
要怎麼承認,她其實已經完全被打動了。
危險的人也有真心,就像狼也會忠誠的,不是麼?
誰的真心都不該被輕視。
這麼想著,她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程懿挑眉:“怎麼這麼久?不歡迎我?”
她不甚自然地摸了摸後頸:“……蹭吃要交錢的。”
男人神態自若地走入:“沒錢怎麼償?”
看多了古早言情,一句“肉償”差點脫口而出,蘇禮咬了咬唇,懊惱:差點就上了這個狗男人的套。
“你會沒錢嗎,”她及時改口,“那酒店早就把我掃地出門了。”
餐廳很快又送來了一副碗筷,蘇禮今天做了五道硬菜,還有一個涼菜一個湯,很顯然不是一個人的食量,但男人隻是笑著挑眉看她,沒有拆穿。
吃慣了大廚,本來對她的手藝沒什麼期待值,直到嘗了一口油燜大蝦,程懿頗有些意外:“做菜跟誰學的?”
“菜譜麼,多試幾種配方就能做出來最好吃的了。”
男人像是想到了以後的生活,不禁覺得自己眼光越發不錯,來了點興致,繼續道:“倒是沒想到你廚藝這麼好。”
她信口胡謅:“沒聽過嗎,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不怪她張口就來,她摯愛的菜譜封麵上就這麼寫的,看多了就成了下意識反應了。
果然,男人放下筷子,目光如炬:“你想抓住誰的胃?”
完全沒料到自己的話帶著天然漏洞,她哽了會,這才嗯嗯啊啊的隨口應付著:“隨便吧,帥哥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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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山酒店住了太久,引起民憤,最後同事每天都在催她怎麼還不回去上班,蘇禮趕緊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打包行李,奔赴機場。
這次的元素采集已經夠了,她光是設計都想出了十二套,絕對能讓甲方爸爸滿意。
程懿跟她一起去往機場,帶了個男人的好處就是――重量超標的行李箱終於有人幫她拿,雖然那雙手平日裡都是拿動輒幾千萬幾個億的策劃表的。
這一趟經曆也算是坎坷豐富,比起她“驚喜頻發”的旅遊過程,坐飛機的坎坷也算不得什麼了――
先是更換登機口,再是飛機延誤,最後乾脆說今天不能飛了,向乘客致以最抱歉的補償。
蘇禮對付著在機場吃了一天,現在已經餓得沒脾氣了:“想吃爆炒野生菌……”
程懿打開手機搜了下:“隔壁市就有,開車過去一個多小時就到。反正今天也飛不了,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去隔壁市玩玩。”
蘇禮當然不介意,她今晚可不想睡機場安排的酒店,還是去隔壁市開一個溫暖舒服的大床,酣眠到天亮吧。
至於同事那邊,到時候多帶點小禮物就是了。
他們到隔壁上泉市已經是八點多了,吃完飯九點多鐘,還可以在附近的夜市逛一逛。
這邊的夜市熱鬨非凡,除去吃的,還有很多人抱著吉他在唱歌,沿途隨處可見熱鬨的小遊戲,頗有民俗感的小物件掛在屋簷下晃晃悠悠。
蘇禮找到一個賣榴蓮千層的阿婆,邊買蛋糕邊問:“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感覺好熱鬨,還是這裡天天都這麼熱鬨。”
“不是的,”阿婆熱心於回答她的問題,“以前可沒這麼熱鬨,今天是我們這裡的告白日,你看,成群結伴的特彆多,有單純來看熱鬨的,也有好多告白的哩!”
“每到這天,我們這裡賣花的商販可高興了,因為能成特彆多對,一天賺個小幾千不是問題。你看我這裡也有賣玫瑰蛋糕的,平時可沒有。”
“噢,”蘇禮說,“他們都是挑在特定地方告白嗎,還是就隨便……”
她話還沒說完,程懿忽然打斷,奉送上一個轉賬界麵,對阿婆說:“那買一個玫瑰蛋糕。”
一個看似無用的“那”字很有靈性,阿婆直接遞給了蘇禮,她戳著叉子嘗了一口,剛好的甜度,舒服又不膩人。
阿婆這才回答她的問題:“你從這裡繞出去,再左拐,看到河邊特彆熱鬨還點著篝火的地方,就是的啦。”
蘇禮轉頭看程懿:“要去看熱鬨嗎?”
“行。”
他說,“你就知道自己隻是個看熱鬨的了?”
不遠處的手工鼓噠噠敲了一串,短暫遮蔽住蘇禮的聽覺,她沒聽清男人的話,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去吧。”
他們找到地方,燃著篝火的卻有兩處,而且每一處都圍攏了人,蘇禮猜測應當全都是吧,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種日子確實很壯慫人膽,告白的男女生一樣多,蘇禮盤著腿坐下,悠哉地喝了口汽水,發現隔壁的篝火裡有人站起來了。
那女生穿著少數民族的服飾,但應該是買來感受氣氛的,笑起來落落大方,是討人喜歡的類型。
她說:“你們看我乾嘛?我隻是起來拉個衣服。這衣服忒難穿。”又坐下了。
底下傳來一陣“切”聲。
頓了頓,她咳了兩嗓子,“行吧,既然大家都在看我,那我還是……說兩句?”
“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在這被人告過白,那時候可太尷尬了,我覺得這種日子是誰弄出來的,也太傻逼了吧!”
蘇禮情不自禁地笑,跟程懿說,“她是來砸場子的吧。”
然下一秒,那女生就繼續說:“我從小在朋友們眼裡就像個男生,乾啥都大大咧咧的,好不容易春心萌動一次,穿著裙子去見我那哥們兒,他看了我半天,說你是不是想穿我褲子啊?”
圍觀群眾:“哈哈哈哈哈操。”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做不出來什麼小女孩的事,主動告白也不可能,但是――馬上我就要去當兵了!”
“喂!張邊樹!彆他媽喝汽水兒了我說我喜歡你啊!!!”
被她提到的男生瞬間一口汽水噴了出來,咳嗽個不停,也不知嚇的還是怎麼的,臉都紅透了。
“你什麼時候在我麵前穿過裙子啊?”
“就你過生日那次,你那時候還讓我幫你跟你女神告白,你真有病的,我當時怎麼就沒揍死你啊?”
“算了,”她說,“揍死你我就沒男朋友了。”
“喂,張邊樹!”
“等我當兵回來,我們就在一起吧!”
劇情急轉直下,從小兵張嘎抗日劇忽然走向了少女偶像劇,吃瓜群眾最愛看這樣的劇情,又是鼓掌又是尖叫,氣氛簡直是頂峰。
女生等不及,大吼:“張邊樹!日你老母!說話!!!”
叫張邊樹的男生差點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這不是在想嗎,那跟你談戀愛我敢分手嗎?!??!”
蘇禮笑得頭掉,拿出手機給陶竹錄視頻,結果錄到一半,忽然被這邊篝火堆的主理人cue到:“那個舉手機看彆人秀恩愛的女生――”
蘇禮側頭。
主理人指指她和程懿:“你們戀愛幾個月了?”
“啊?”
這個問題的難度顯然已經超越了“那是你男朋友吧?”。
“得,看你表情我知道答案了,又是一對坐錯的。”
“這裡是在一起的情侶坐的篝火堆,那邊是單身的,你們坐那邊去!”
蘇禮:“……”
她尷尬到不行,趕緊挪去了那邊,默默坐在最外圍減輕存在感。
本來隻是想看個熱鬨,現在引火燒身,她也無辜被人吃了戀愛的瓜……
幸好篝火堆不止告白,也有遊戲做,中場休息的遊戲是成語接龍,蘇禮為了避免兩個人坐在一起雙重尷尬,趕緊推了推程懿:“你去玩。”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她:“我去?”
“我不管,你趕緊去。”
程懿隻得起身,然後不小心拿了個第一名。
獎品是一個手工的夜燈,做成翻書式樣,男人單手拿著,視線若有似無地飄向她。
發獎的人問:“你一個人來的啊?”
“沒,”他示意蘇禮,“吃蛋糕那個。”
“什麼關係?”
他笑得繾綣:“還沒追上。”
底下一陣起哄。
“兄弟你不行啊,長這麼帥還有你泡不上的妹?”
“兄弟你不行啊,都吃玫瑰蛋糕了還沒追上?!”
“兄弟你行不行,實在不行現在再來一次――”
最後,眾人的喧鬨中,他低聲回:
“算了吧,小孩兒容易害羞。”
就這一句。
蘇禮低頭,從脖子漲紅到了耳根。
……
最後篝火晚會散場,大家各自回去。
蘇禮訂的酒店在海邊,陽台下就是浮動的海水,由於是當天訂的,隻剩一間房,程懿的則訂在了對麵。
路口的老板在賣香包,蘇禮路過,就隨手選了一個。
老板自賣自誇:“香包好啊,香包是相思物,適合今天。”
“你們是遊客嗎?”
蘇禮點頭。
有人照顧生意,老板就充當導遊介紹:“看到身後這兩道橋沒,也有寓意呢,左邊這個是單身走的,右邊是情侶才能走。可不要走錯嘍,不然兜人笑話。”
由於住的酒店剛好麵對麵遙遙相望,蘇禮走左邊的橋,程懿自然就走右邊,剛剛都計劃好了。
此刻聽了老板的話,男人忽而道:“那我一個人走右邊,好像有點孤單。”
……
蘇禮咬下唇,把香包塞進他手裡。
程懿挑眉:“怎麼?”
“沒怎麼,”她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香包陪你就不孤單的意思。”
“我還以為……”他故意停了停。
“以為什麼。”
“沒什麼,你這麼聰明,應該懂。”
男人笑了笑,就轉身上橋了。
他還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人家老板都說單身走左邊了,他還是不願意繞路,執意往右邊的上。
蘇禮腹誹著,踏上左邊的橋。
單身橋也挺應景的,旁邊的音響放的是較為悲傷的情歌。
就在此時,方才遇見的那對“暴躁”情侶,也出現在了不遠處。
“張邊樹,我走了你都不跟我說再見嗎!我配不上答案還配不上句再見嗎!”
“哦,再見。”
“王八蛋的你……”
“吳嵐嵐!”
“叫你爹乾嘛!!!”
“你剛剛說的,我覺得還是不能同意――”
“知道了!操.你.媽!拒絕不用說這麼大聲!”
“你還有一個月才當兵,等你當兵回來才能在一起,那我也等太久了吧!”
“現在在一起不行嗎?!”
……
蘇禮應聲轉頭,看見女生大罵了一句什麼,然後撲到了男生的懷裡。
好像自己親眼把一部劇追到了happy ending,她看著他們,在夜風下笑了很久。
某些情緒再也無法掩埋地破土而出,她想到程懿說“就差把追你貼在身上”,她聽見他說“還沒追到”,她聽見他在那麼多人麵前,坦白了自己的情感。
――那為什麼,不能換她也勇敢一次呢?
音響裡還在播著什麼,但她已經聽不見了:
[明知道再走可能是監牢]
[但是我還是相信隻是煎熬]
也是有機會收獲完美結局的吧,都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沒可能呢?
[可是相愛已經那麼難]
[假惺惺地想要逃]
[在愛裡連真心都不能給/才是真的真正可笑]
反正好像也不會虧什麼。
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吧。
她才不是什麼唧唧歪歪的人。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錯的人/明知道這不是緣分――]
她驀地轉身:“程懿!!”
[可是我還……奮不顧身]
男人在月色下回過頭來,還維持著端詳香包的動作,她用儘全身力氣、所有勇氣,把曾經千回百轉的疑慮,在這一刻變成四個字說給他聽:
“我喜歡你!”
她有過很多種選擇,也遇見了太多阻礙,可是沒什麼比這一刻更想不顧一切地去愛。自保係統失靈,疑慮煙消雲散,全都敵不過看到他那一秒時的心臟狂跳。
去他的猶豫掙紮,她要毫無保留,她要敢愛敢恨。
蘇禮跑到他麵前,男人已經轉身成麵對她的姿態,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開始笑,她從沒見過他那樣笑。
她輕輕將手指納進他的手心,終於呈現上一個坦率的自己,悄悄握緊。
“我喜歡你。”
不就是攤牌嗎。
獵物說,很高興跳進你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