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城東南的貢院規模頗大,比之院試的規模可要氣派不少,不過與動輒修繕擴建貢院的江南相較就不值一提了。
晏國共分十三路,而洮靖城就是隸屬於北川路管轄的一城,恰好是此路的主城,由巡撫坐鎮,鄉試自然也是彙聚了北川路七座城的諸多學子。
本場考試事關學子前途,主考官乃是朝廷欽定的翰林院學士主持,至於學政大人隻能從旁輔助,杜絕了考生與考官勾結的可能。
當然,隻要你手段通天,人脈了得,還是能鑽些空子的,聞箏其父乃是執掌一國軍權的知樞密院事,地位崇高,像這等天之驕子在起跑線上就甩了旁人一大截。
“聞大人。”本次主考的翰林院學士慈眉善目,朝聞箏客客氣氣道。
聞箏嘴角微掀,不疾不徐道:“徐大人,許久不見愈發老當益壯了,本次鄉試有大人坐鎮,必能引得文曲星臨世。”
“當不得,當不得,真要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也是聞大人教導有方。”徐大人被聞箏說得心花怒放,連連擺手謙讓道。
他倒是不虛聞箏,可誰讓對方有個好爹,偏偏這嘴慣會說話,每次都把他討了個歡心。
鄉試的卷子事先就彌封好了,待差役檢查完所有考生,確認無誤都坐到了各自的位置後,主、副考官才開始估摸著開考的時間來。
“大人,都檢查好了。”來人稟報道。
徐大人大手一揮,把人屏退後才開始等著日晷走到正位,事先在座下的考生掃過而過。
“開考——”
隨著鑼鼓聲落下,貢院內霎時間響起微不可察的粗氣聲,不少考生額頭都冒出了細汗。
哪怕這等考試,此前都經曆過數遍額,再來一次還是膽戰心驚,深怕落了差錯,不少從外地匆匆趕來的,還沒歇息好就開考,眼底都是淡青色。
陸知杭擺好桌上的東西,神色淡淡。
上一次科舉還是前年的八月,兩年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這等莊重嚴肅的考試,他卻生不出什麼緊張的情緒。
趁著考卷還未發下來的間隙,陸知杭闔上雙眼,閉目養神時順道回顧起了半月來與師兄探討的話,自認為以做足了準備。
再睜開眼睛時,見到有人朝自己這邊放下卷子,陸知杭長舒一口氣,收斂情緒,平心靜氣地從第一題開始看起題目,每一個字看得分外認真。
鄉試非同小可,不少考官會喜歡在題目中設下陷阱,一旦粗心大意,極可能就與桂榜失之交臂,更何況陸知杭對自己的要求可是不落三甲。
至於解元……
他就是說來逗逗嚴天和的,在諸多同考學子中摘得頭名,難度不言而喻。
哪怕是阮陽平這等天賦異稟之輩都未能如願。
畢竟,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點你解元還是次名,全看考官的喜好,就算是你自認為能比旁人出彩,也沒處說理去,左右都能給你掰扯回來。
舉人與秀才天差地彆,除了不納稅、不徭役等最基礎的權利,還有了被舉薦為小官的可能,前提是你得有些人脈。
摒棄了腦中的雜念,陸知杭心如止水地瀏覽完了手中的卷子,明明比前年的難度要大上不少,他的心境卻莫名的平靜。
許是心裡有了底,不像初來乍到全靠著運氣使然,就連毛筆字都寫得入木三分,免了被罷落的慘劇。
陸知杭在腦中打好了腹稿,把心裡的所思所想一一寫在了草稿上,凝神想著主考官徐大人的文風偏好。
萬幸的是,原著雖隻是一筆帶過,但陸知杭記得清楚。
在草稿上修修改改,確認無誤了他才謄抄在試卷上,落下的字跡端正認真,一絲不苟,猶如印刷般整齊得讓人賞心悅目。
陸知杭這兩年來,在書法上是下了苦功夫的,光是這字拿出去就羨煞旁人了。
寫完前邊的題,這會的卻是道經義題,幾個字簡陋地出現在卷上,讓人需得費心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寫得出彩。
能參與鄉試的學子,都是經過大浪淘沙的,有的都是真才實學,在眾多競爭中,怎樣脫穎而出才是陸知杭煩憂的。
水、火、金、木、土、穀惟修。
盯著考官所出的題目,陸知杭在看到它的瞬間就自動冒出了尚書二字,這道題正是出自五經中的尚書。
‘水、火、金、木、土、穀’在晏國的觀念中乃是孕育萬物的,想把這題寫好,首先得把一整道題目所表答的意思闡述清楚,再加之聖人的觀點,用自己的言語寫出,破好題。
把有眉目的題都謄抄到試卷中,陸知杭長長舒了口氣,隻覺得時刻繃緊著神經著實累人。
這次的考試需得進行七場,耗費的體力非是那等體弱多病的學子能夠承受的,哪怕是陸知杭日日鍛煉,氣力不少,也不敢大意。
他停下筆墨,哪怕還有餘力繼續寫下去,還是克製住衝動吃了些乾糧補充體力,做起了眼保健操,緩解眼睛的疲憊。
許是他這奇怪的舉動實在引人注目,旁邊的學子麵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陸知杭朝他微微一笑,一張如畫的俊臉惹得對方羞赧不已,擔憂被監考之人誤以為舞弊,慌忙轉回頭來。
做完了眼保健操,陸知杭又替自己揉了揉手腕,長時間保持姿勢寫字也不易,雜七雜八的事情做完,見時間差不多了,方才重新開始動筆。
陸知杭緩過神來,身子總算舒坦不少,精氣神也回來了,不至於做題入迷腦子成漿糊,犯了差錯。
他視線落在試卷中,然後一眼就瞥見了一道題目。
羊父母乾龜動乎。
“……”哪位奇才出的題,他定要與之辯論一二方才罷休。
陸知杭本以為這會神清目明,下筆該如有神才是,這會仔細琢磨起了題目,可不正是一道截答題?
不僅是一道截答題,還是道截答得麵目全非、七拚八湊的怪題。
好在除了這道題,剩下的題目總算正常些了,陸知杭費了大半的腦細胞,哪怕早就準備充足,甚至師兄還幫他壓對了一道題,都讓他猶感累得慌。
陸知杭擱下筆,活動了下身子,動作驟然一頓,停留在了那位麵白無須,身著官袍的男子身上,眉頭微微一挑。
那人似有所感,不著痕跡地彎了彎嘴角。
正是一年未曾見過的學政大人——聞箏。
兩人的對視匆匆,陸知杭活動好後,再側目望去身邊人時才發現,所到之處就自己停了筆,其他學子還在奮筆疾書,神情焦灼中,怕是完成得不如何。
陸知杭做好卷子時,時間仍有富餘,哪怕此前早已檢查過,還是不厭其煩的又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對比執筆埋頭苦寫的其他學子而言,他這著實有些輕鬆了。
“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