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鼎新酒樓兢兢業業地替公子操持家業,結果就從彆人嘴裡聽到,今科狀元陸止被指婚給了當朝公主雲祈,一時晴天霹雷,顧不得彆的,乘上馬車就趕回了阮家。
“公子,你和公主殿下成親了,盛姑娘呢?”陸昭單純就是不喜歡彆人搶走他的公子,可與其被一個身份高高在上的陌生女子搶走,他寧願陸知杭能娶個自己喜歡的。
聽他提起盛予行這個名字,陸知杭微微一怔,低頭溫聲道:“盛姑娘……日後會明白的。”
他事情都不記得,更找不到人,而他心心念念之人自他到晏都後,名聲早就響徹京城了,也未曾來尋他,其中緣由陸知杭不清楚。
但這樁婚事,他彆無選擇。
陸知杭隻盼著,成親後與雲祈貌合神離,互不乾擾即可,待他日後身份公之於眾,他還得費心脫身,至少不能得一個欺君之罪。
次日一早,正值春光明媚,萬裡無雲。
陸知杭一眾新科進士在鴻臚寺官員的引領下,穿過重重金碧輝煌的宮殿,最後行至晏國特設的一處林苑,宴上皇帝親臨,講了好一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振奮諸位進士。
此時的眾人正是春風得意時,又與皇帝共度歡宴,當然心潮澎湃,恨不能在聖上麵前表忠心,理國事。
敬酒過後,陸知杭飲下杯中佳釀,回味了一下,輕笑道:“陽平兄,這酒竟是鼎新酒樓釀製的葡萄酒。”
“自前年上貢,陛下就甚愛這高粱酒和葡萄酒,每逢宴席,必讓人禦用此酒,可沒少給這美酒的名聲添磚加瓦。”阮陽平對這塊免費廣告牌,甚為滿意。
陸知杭聽了這話隻是笑而不語,這昏君除了在這處上有點用,陸知杭倒巴不得他在太子下台後,早早退位讓賢。
“悄悄與你說,這處林苑與後宮不過一牆之隔,待會要是想小解,可切莫跑錯地方了。”阮陽平放下酒杯,叮囑道。
聞言,陸知杭抿起一絲淺笑:“多謝陽平兄提點。”
他們師兄弟二人正說著話,主位上黃袍加身的皇帝朗聲笑了笑,似是說到了興頭上,美酒也不喝了,大手指著陸知杭說道:“陸卿乃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才子,朕便禦賜你三元及第牌匾,光耀門楣。”
驟然被點了名,陸知杭反應極快地起身走到兩側木桌的過道,叩拜謝道:“謝主隆恩。”
席上的一名新科進士,見陸知杭隻因樣貌生得好,就三番幾次受皇帝偏愛,眼底的嫉恨一閃而逝。
湯良才為了能考中進士,讀書至今十幾年都兢兢業業,二十好幾了才摸爬滾打,勉強沾了個同進士出身,又因長相在一乾進士裡稱得上醜陋,不招人待見,此時見到陸知杭,可不正眼紅得緊。
這場瓊林宴旁人歡聲笑語,唯有他鬱鬱不快,便一個勁地喝起了葡萄酒,猶如好幾日不曾吃過飯的乞丐一般,近乎貪婪地飲下好幾杯。
身旁的蘇宿看得直皺眉頭,幸好皇帝離了席,否則被瞧見了,不得治個失儀的罪名。
一通胡吃海喝下,湯良才頓感小腹憋漲,左顧右盼見皇帝不在,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偷摸著準備去小解了。
隻是他沒事先知會過彆人,這會走到偌大的林苑,一時有些找不到茅房在哪裡。
湯良才視線流連在苑中的雕梁畫棟上,像他這等小人物,何曾見過這等巧奪天工之物,兜兜轉轉有些失了神。
“大膽!竟敢冒犯公主殿下。”一聲含著慍怒的嗬斥聲傳來。
湯良才被這聲音嚇得一抖,再回首才發現,他剛剛竟不知不覺間離了林苑,眼前還不知在何處。
他連忙循著聲音望去,就見到離自己幾步遠站著幾位身量高挑的女子,其中居於中心的人一身紅衣衣袂飄飄,精致明豔的臉上古井無波,上挑的丹鳳眼在看上自己時,猶如睥睨螻蟻般輕蔑。
湯良才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頃刻間就折服在了來人的美貌上,連忙麻溜地跪下:“殿下恕罪,臣非有心之過,誤入此地驚擾了您,實在罪該萬死。”
“你是何人?”鐘珂眉頭蹙起,她家殿下就是再不受皇後待見,那也是一國公主,豈容一個小小的進士冒犯。
湯良才聽到她的問話,張口欲言,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他現在這處地方雖不知是哪裡,但總歸不算是進了後宮,否則哪裡還容他回話。
“臣……是本屆新科狀元——陸止。”湯良才眼皮跳了跳,壯著膽子回道。
鐘珂乍一聽陸止這個名字,心險些就從胸口裡跳出來了,仔細一看見來人相貌平平無奇,甚至稱得上難看,又驚疑不定起來。
她昨日就收到消息,皇帝親自下旨,將雲祈指婚給了陸知杭來,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暗道不好了,可她一個小小的婢女,雲祈都沒發話,她也隻能乾著急。
讓殿下與那陸知杭再遇,是鐘珂萬萬不願見到的,可眼前這人竟說他是陸止?
鐘珂雲裡霧裡,吃不準到底是湯良才在說謊,還是這天底下就有這麼巧的事,正好有一人同名同姓。
雲祈在聽到陸止這個名字時,視線在湯良才身上停頓了片刻,眉頭不著急地輕蹙,淡淡道:“退下吧。”
“謝……謝殿下大恩。”湯良才見雲祈沒責怪自己,頓時熱淚盈眶。
目送那堪稱歪瓜裂棗的湯良才,另一位名叫司荷的侍女忍不住有幾分嫌棄起來。
這等凡夫俗子,貌若無鹽之人,哪裡配得上當殿下的駙馬!
“陛下怎地指婚了這等人,實在是……”司荷在那掙紮了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適的形容詞,隻覺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雖說她家殿下實際上是位男子,這婚事當不得真,可真見到了這位駙馬爺,司荷又被膈應到了。
不用說也知道,指定是皇後的注意,可陛下怎麼也跟著失心瘋,同意了呢?
“嗬。”雲祈卻沒有司荷那般忿忿不平,嘴角彎了彎,並不覺得下嫁給這等貨色有何不快。
雲祈收回看著湯良才的目光,餘光隱晦地瞥了眼神色不定的鐘珂,不緊不慢道:“一位寒門出身、三元及第的狀元,還未大展宏圖就暴斃,倒有幾分可惜了。”
清冽輕緩的聲調無波無瀾,好似在說些無關緊要之事。
陸知杭哪裡知道,他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因為與湯良才的意外會麵,竟讓雲祈起了把這未來夫婿處理掉的念頭。
彼時他還在城門口迎著張氏入京,又定了一間客棧,替他娘接風洗塵。
在江南住了將近一年的光陰,張氏也算見過世麵的人了,仍有些被晏都的繁榮迷住眼,在被陸知杭攙扶著進客棧,眼睛一順不順地盯著他看。
“娘?”陸知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麼,安慰道,“咱們明日就去牙行那看宅院,挑到您滿意為止,待過了契就不用住客棧了。”
“這都是小事。”張氏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連日的奔波讓她有些疲憊,但一想到那日敲鑼打鼓前來報喜的陣仗,周圍人聽聞喜訊那豔羨的目光,她就興奮得睡不著。
哪怕過去將近半個月,張氏還沉浸在兒子連中三元,不日要與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成婚的喜悅中。
“那您……這般看著我是為何?”陸知杭微微偏過頭,問。
“我這是在瞧狀元郎和駙馬!娘這輩子還沒見過什麼大人物呢,想過你爭氣,沒想到你這般爭氣啊!”張氏說到後麵,語氣都揚了好幾個調。
“兒子日後還會更爭氣。”陸知杭聽了有些失笑,如果能把駙馬兩個字去掉就更好了。
“還是我兒有遠見,我當年要是應了葉家的親事,如今還怎麼當公主殿下的婆婆?”張氏拍了拍胸脯,頗為後怕道。
“……”陸知杭動作一頓,他娘要是知道真相,怕就笑不出來了。
“不好!”
陸知杭方才想著,張氏就驚呼出聲。
他連忙上前問道:“怎地了,莫不是落下什麼東西了?”
“不是不是!”張氏一整個人都陷入亢奮中,抄起邊上的包袱就道,“我這些珠寶,公主殿下這金枝玉葉,怕是瞧不上,咱們家得再置辦些,可不能怠慢了,我兒的前途就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