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聲音穿過冰場,穿進其餘賓客的耳朵裡。
無數視線探照燈似的掃來,範文程雲淡風輕的笑容一僵,萬萬沒有想到這粗人竟然反將一軍,在這裡睜著眼說瞎話。
冰嬉?跳舞?踢蹴鞠?他這胳膊和腿,一上場就得摔個骨折,莫說和勇士們比,怕會成為整個大金的笑柄。
他也一反常態地放大嗓音,內心痛惜文人矜持不保,“您說笑了。我哪裡比得上貝勒爺英勇,貝勒爺可是科爾沁的第一勇士,蒙古草原的第一勇士!”
給吳克善拉足仇恨,見八旗將士們躍躍欲試地望來,範文程便捧起酒盞,轉過頭,再不理他。
文臣們麵麵相覷,範先生平日裡再智慧不過,何曾有這樣的時候,科爾沁貝勒到底有什麼魅力,引得先生失色動容?
他們湊到一處竊竊私語,猜測間,恩和總管快步而來,通報聲傳遍各處:“大汗與諸位福晉到!”
賓客們放下杯盞,齊齊行禮:“大汗萬安,福晉萬福——”
“快起。”皇太極身穿黑金朝服,頭戴黑狐冠冕,目若深潭,身姿高大挺拔。
鳳眼一掃滿是威勢,掠過冰場與滿座席位,俊雅之至的麵龐含起親切的笑,“除夕日除舊迎新,大家同樂,萬萬不要拘束。”
“昔年父汗教導,說我大金勇士以一當百,冰術馬術冠絕天下,本汗銘記於心。今兒冰上蹴鞠,本汗也當下場,與眾位勇士比上一比,看看能不能爭得頭籌?”
此話一出,賓客皆是吃驚,隨即便是排山倒海的叫好聲:“天佑大汗,天佑大金,天佑大汗,天佑大金!”
皇太極說罷往右側身,威勢一瞬間消融殆儘,剩下的唯有溫和。哲哲笑容微頓,看向那裡站著的海蘭珠。
她的席位與自己平齊,一左一右圍在大汗身邊,肉眼簡直看不見分彆。大汗要是爭得頭籌,贏來的彩頭給誰呢?
除夕冰宴場合盛大,福晉們皆穿了吉服,上了大妝。海蘭珠眉若遠山,眼眸望向皇太極,頭冠綴著東珠,口脂是純正的紅。
那張原就穠麗的小臉美得驚人,更華貴得驚人,不知有多少目光停在她身上,就再也繞不開,一時起不了褻瀆之心,恍惚間生出她與大汗並肩,竟十分合適的念頭。
一國之主,合該配這樣的美人。
多爾袞不能出席,多鐸坐在小玉兒下首,見此酸溜溜地嘀咕:“大汗真是好福氣,布木布泰滿蒙第一美人的稱號,也該讓給她了。”
“可不是?”小玉兒來了精神,像找到知己一般欣慰,“十五弟有眼力,真不知道科爾沁那群人,是怎麼眼瞎到這個地步的!”
她知道多鐸年輕氣盛,不過看上表姐的美貌而已,這份喜歡維持不了多久,頂多轉為好感與欣賞。
感歎過後,她笑吟吟地道:“你比你哥的眼光好。”
說起這個,多鐸有一分心虛,還有他哥不聽勸的愧疚。
等到歌舞開場,笙樂奏響,他連忙開口:“嫂嫂,我去換身輕便的衣服,等會就要摔跤了,我可不能輸給鼇拜。”
“鼇拜?”小玉兒慢慢坐直,不動聲色地問,“鼇拜也要下場。”
多鐸舔舔虎牙,眼底浮現戰意:“他最得四哥信重,這次立下的功勞比我多,要是我贏了他,就是比大汗的身邊人強!”
這是和親哥痊愈一樣,叫他覺得萬分高興的事。
鼇拜崛起得太快太神,他迫不及待和他交手,要是能給皇太極添點小堵,心裡頭想想就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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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麵雖冷,宴席卻是暖融。
近來封筆沒有朝會,每早醒來,皇太極都抱著海蘭珠穿衣洗漱,不假他人之手。
他知道她的吃食喜好,怕是比海蘭珠自己都要清楚,而今席上的菜肴都是她喜歡的,就連他麵前的桌案,也擺著海蘭珠愛吃的東西。
歌舞過後便是將士們的冰嬉,他們身穿甲胄,展示冰上滑技,以顯八旗之威。臨近結束,他們齊刷刷拱手,祝福話震耳欲聾。
皇太極朗聲誇讚,繼而勉勵了幾句。見海蘭珠看得認真,他夾了一筷子熱菜到她碗裡:“看歸看,不能不顧著吃。”
海蘭珠回過神,眉眼微彎地望向他:“好。”
大玉兒坐在海蘭珠下首,哈達公主莽古濟坐在哲哲下首。
身為大汗的姐姐,一母同胞的弟弟德格類在戶部做主,兩個閨女都是大福晉,莽古濟在女眷裡邊的地位崇高,就似代善在諸位貝勒裡邊一樣,得以坐在中央大帳。
把大汗的舉動收入眼底,丹鳳眼湧出深深的不悅,半晌同哲哲道:“大福晉,這兒有些悶,我出去透一透氣。”
哲哲笑著關懷幾句,叫了侍從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