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抱怨無效,更不知道小玉兒生了這樣的危險念頭。忽然間,前殿響起非同尋常的動靜,一個侍從急慌慌地奔來。
他在外辦差,陰差陽錯地看見這幕,連忙抄近路前來稟報,就是為了告訴福晉這個好消息。侍從臉色發紅,撲通一聲行了禮,激動得話也說不出來:“大汗,大汗……”
小玉兒蹙起眉,為他的咋呼與冒失,驚了表姐該當何罪?她本想訓斥一二,聞言吃驚起來,緊緊盯著他:“大汗怎麼了?”
侍從終於喘過了氣,匆忙叫了聲福晉:“宮門、宮門開了,大汗回來了!”
他還有許多話來不及說,譬如大汗下了馬,龍行虎步精神奕奕,譬如恩和總管眼下掛著大大的黑眼圈,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好……
——啪嗒一聲,針線落在了地上。
海蘭珠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愣愣地起身,距離寄信也才過去十天。便是八百裡加急,送達也要五日的功夫,難道大汗接到六貝勒的信,一刻也沒有停歇,從草原深處趕來盛京,趕來……她的身邊。
唇瓣小幅度地輕顫著,她深吸一口氣,提起了襟裙。
小玉兒堪堪從震撼中回神,發現表姐不見了。
徒留沒有稟報完的侍從傻傻站著,她焦急道:“福晉呢?”
侍從如夢初醒:“福晉許是迎接大汗……”
話音未落,小玉兒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
皇太極奔波千裡,連夜趕路,餓了用些水糧,累了席地休憩。但累的不是他,也不是負責保護的兩黃旗精銳,不過是顧及越發‘嬌慣’的恩和總管,否則撇下他一個人,統共還能快上一日。
他心中積了一團火,裹挾著兩月不見的思念,如今再也壓抑不住,幾乎將他焚燒殆儘,方寸不留。
他想見到海蘭珠。
皇太極下了馬,沒有讓人前去通報。汗宮一片寧靜,與他去時相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不過初秋轉為冬日,落葉飄上肩頭。
此時已至關雎宮前,他順著落葉瞧去,驀然停下了腳步。
皇太極這才發現,身上的戎裝並不光鮮。色澤不複鋥亮,積蓄了沿途的灰塵,他一頓,抬手摸了摸臉。
多日沒有修剪的胡茬,還有粗糙許多的觸感,叫他沉默了下來。他硬生生扭轉腳跟,在恩和疑惑不解的眼神下,低聲開口:“去崇政殿,先更衣。”
恩和恍然大悟,大汗這是男為悅己者容,介意海蘭珠福晉瞧見這樣的他。
還有福晉肚子裡的小阿哥小格格,大汗定要以最英俊的容顏同他們見麵!
這一路上恩和都在後悔,每每入夜,淚水都沾濕了衣襟。
自從不再征戰,轉職為汗宮總管,他吃好喝好,荒廢了太多騎射,趕路竟給主子拖了後腿,實在慚愧。如今將功贖罪的機會到了,他定要為大汗挑最好看的衣裳,把冒出的胡茬刮得乾乾淨淨,再抹些吳克善貝勒常用的養顏膏……膏……
恩和的聲音變了調:“海、海蘭珠福晉?”
皇太極猛然回頭,海蘭珠輕輕喘著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她的眼尾殘留紅暈,像天邊綻開的晚霞,依稀可見一抹水光。皇太極喉結滾動,腳步像是生了根,鳳眼逐漸爬上貪婪。
他的目光半刻也舍不得離開麵前的美人,下一瞬,她乾乾淨淨,紮進了他的懷裡。
鼻尖是鐵鏽塵土的味道,海蘭珠閉上眼,臉頰貼著他的胸膛。雙手環住腰身,收緊的時候被他的大掌箍住,皇太極薄唇微動,啞聲開口:“你懷著孩子,怎麼還能做這樣的動作。”
匆匆趕來的小玉兒呆在原地,與如在夢中的恩和對上視線,足足有幾秒,又呆呆地挪開。
海蘭珠悶在他的懷裡,恍若可以隔著護甲,聽見心口的跳動。
她安靜了一會兒,語調輕輕,卻是有些生氣:“做這樣的動作,與懷孩子有什麼關係。前線戰事未了,大汗怎麼回來了?”
皇太極一愣,忙與她解釋,他不是不顧大局的人:“漠南已定,就差收尾整兵……”
海蘭珠抬頭看他,漂亮眼眸依舊盛著怒。
皇太極再不辯解:“我想蘭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