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2)

恩和到來的時候,海蘭珠忍著苦意喝完安胎藥,麵容卻是安然。

惶然話音落下,她手一抖,瓷碗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碎片濺在她的腳邊,吉雅的跟前,吉雅正要接過碗,聞言大變了臉色,同樣惶然了起來。

昏睡?大汗為何會昏睡?

裡間隻有主仆三人。恩和跪下去,呼吸急促,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狠肅:“大汗方才接見十四貝勒,過後又召來四阿哥與五阿哥,問了問兩位阿哥的學業。奴才一直守在書房外,沏茶時進門,隻聽五阿哥說廚房做了一盤他最愛的糕點,拿來獻給大汗,想讓父汗不要勞累……”

四阿哥五阿哥離開額涅在前院讀書,他們天資並非出眾,大汗也沒有過分苛求。恩和知道,大汗想讓他們踏實辦事,也當是未來國君的左右手。

他們早就到了知事的年紀,對大汗敬愛,更多的是敬畏,也就是今日背完書,五阿哥罕見地鼓起勇氣,想把喜歡的點心獻給父汗。一向緊張的孩子露出期待,皇太極溫和地允了,恩和便接過五阿哥侍從手中的食盒,躬身遞了上去。

能進崇政殿的外來吃食,皆是通過盤查,哪想兩位阿哥剛剛退下,大汗以手撐額,慢慢閉上了眼睛。

恩和許久發現了不對勁。

這不是閉目養神,而是昏睡。他喚了數聲,大汗都沒有反應,呼吸漸漸微弱下去,緊接著倒在案上,這對恩和來說,無異於天塌。

問題出在五阿哥進獻的糕點上,糕點有問題!

總管眼睛紅了,卻不敢大張旗鼓地叫太醫,第一時間監視起兩位阿哥,換下他們院裡所有伺候的奴才,包括前院廚房的管事,讓當值的侍衛扣押起來——崇政殿侍衛是他挑選的,他有調動的權力。

尤其是拎食盒的那位侍從,審問過後少不了拷打。恩和強忍著悲意,把皇太極扶到榻上,下令封鎖崇政殿的消息,冒雨趕來關雎宮。

這個時候,他隻有和海蘭珠福晉商量。

他不是不知道這個消息對福晉的衝擊,要知道福晉還懷著身孕,可即便他想隱瞞,又能瞞到哪兒去。明兒朝會,大臣很快就能察覺不對,大汗在稱帝的關鍵時刻倒下,朝堂如何能不亂,整個大金都要陷入飄搖。

福晉是大汗最鐘愛最信任之人,也是唯一能夠主事的人,為大局著想,恩和實在沒辦法了。隻要大汗能夠醒來,他便是以死謝罪也甘願!

……

海蘭珠隻覺小腹抽痛了一下。

眼前世界忽然變得茫然,她閉上眼又睜開:“大汗昏睡的消息,還有誰知?”

“隻有崇政殿的人。”恩和抹了把臉,嘴唇被雨凍得發紫。吉雅抖著手拿來掃帚,將碎瓷片掃去,又拿來暖身的鬥篷,雙手捧給恩和。

恩和啞著嗓音道謝,海蘭珠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站起身道:“繼續封鎖消息,準備暖轎,將大汗接來關雎宮。”

她的身子晃了晃,又很快站穩:“就說我渾身不適,似有血流征兆,吉雅,你去傳喚太醫院,不論當值不當值,讓所有太醫前來。若是大汗還不醒,即刻召鼇拜和範先生入宮。恩和。你去前朝傳話,大汗為了守著我,明日朝會取消,”

她有大汗分撥的一百名斥候護衛,關雎宮從今天起便是銅牆鐵壁,誰也衝破不了。

恩和連忙點頭,隻是最後一條……吉雅眼睛紅了,恩和大駭道:“福晉!”

大汗有意護著福晉,維護福晉的好名聲,這樣一來如何能行?

海蘭珠阻了他的話,輕輕道:“還不快去?”

.

下衙時分,傾盆大雨漸停,化為小雨淅瀝。天色依舊陰暗,烏雲籠罩著盛京,街道上少見的空寂。

莽古濟款步走下馬車,抬眼看向麵前的匾額,“十四貝勒府”。

她風韻猶存的麵龐勾起一抹笑,派人去向門房遞話。

早年安插的釘子,全被皇太極清理了乾淨,唯有德格類手中的兩個棋子逃過一劫。

不是藏得太深,而是藏的位置好。他們不在後宮,而是在前院,並不引人注目的四阿哥五阿哥身邊。

葉赫庶福晉與顏紮庶福晉早已沒了水花,在宮中悄無聲息地沉寂下去;唯獨四阿哥與五阿哥,對於沒有犯過滅頂之錯的兒女,大汗還有幾分慈父之心。

若沒有慈心,哪裡容得豪格惦記自己的位置,早就親手廢了他。皇太極冷心冷肺,卻也愛之欲其生,若沒有觸到他的底線,皇太極一向寬容,莽古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她微微笑了起來,皇太極啊皇太極,“醉夢”是海齊部的巫藥,更是無解之藥,銀針哪裡試得出來。從前,千百個大金將士一沾即中,巫藥侵蝕他們的生機,在夢中不明不白地死去,留給世間的表情猙獰又痛苦,消息一出舉國嘩然,而現在,你也逃不過。

獨留海蘭珠一人在世間,多可憐!

她不急不緩地等著,不一會兒,就有管事恭敬地迎出來:“奴才給公主請安,不知公主到訪,爺在書房候著您。”

多爾袞回府沒有多久,便去了大玉兒的院裡。她本就是貝勒府獨一份的寵愛,自從懷了孕,什麼好東西都往她側院裡送,還有專門派來的守院的護衛,琪琪格福晉的風頭再不能與她比肩。

貝勒府最大的到底還是十四爺,琪琪格再不甘,也隻能沉寂下去。近來更是被禁足,怕她對未來的小阿哥小格格下手,就連院門都出不了。

多爾袞前所未有地重視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今兒進宮,便是給大汗報喜。他沒有多提大玉兒的存在,怕四哥記起從前的不虞,除此之外,還隱晦地問起立後之事。

大玉兒那日的哭泣,到底在他心頭留下了漣漪。隻是四哥好似看出來了什麼,沉默一會兒,同他笑道:“還不是時候。”

等同於變相的承認,多爾袞一怔,頗覺不妥。大福晉賢德多年,而海蘭珠福晉恃寵驕縱,恐朝堂會有異議,他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皇太極擺手讓他告退:“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既然有後,就好好顧著家裡,多鐸的婚事也要你操持,空閒不得。”

多鐸大婚定在下月初十,是占卜出來的吉日,又是桃柳盛開的初春,待禮部呈上婚禮細則,府中就忙碌了起來。多爾袞碰了個軟釘子,深知大汗的決議不可更改,眉眼略微發沉,四哥英明半生,怎就在海蘭珠身上犯了糊塗?!

他尚未想好如何同大玉兒解釋,與她溫聲說了些話,外頭便來人說,莽古濟公主來訪。

多爾袞沒有見到大玉兒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光,心下掠過數個念頭:“請進來。”

這麼陰沉的天,三姐到訪有何貴乾?

.

多爾袞與莽古濟的交集不深。一來同父異母,年歲相差太大;二來莽古濟從前在外,去歲才回京小住,與掌控正白旗的實權貝勒來往,豈不是惹大汗猜忌。

不像德格類與莽古爾泰,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便是莽古爾泰為權弑母,她哭過恨過,如今莽古爾泰被圈數月,莽古濟還是願意為之奔走。

皇太極害了她,還要害她的弟弟,昏睡不過是自作孽!思及德格類傳來的消息,四阿哥五阿哥身旁的棋子想來必死無疑,說不定還會供出德格類,或是通過醉夢查到她身上,但她已經不怕了。

恩和隻是個奴才,他什麼也做不了。少則三日,多則半月,皇太極的死訊將會傳遍大江南北,一頭醒不過來的雄獅,她怕什麼?

多爾袞在書房待客,足以體現對姐姐的尊重,莽古濟很是滿意,一進門,便親熱地叫了聲“十四弟”。

“你三哥被圈府裡,吃不好睡不好,腿上更生了寒瘡,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心疼。”她歎道,“他關得夠久,早已幡然醒悟,再不會惹是生非,十四弟意下如何?”

這是要他為莽古爾泰求情?

多爾袞卻未料想到這個,沉聲開口:“大汗有旨,你我隻能遵循,三姐不若多送些被褥吃食,也讓三哥過得舒坦些。”

莽古濟笑容一斂,她提這個,不過拋磚引玉。

她知道多爾袞對皇太極的忠心,便是幼時沒有,近些年大汗予他信任,予他兵權,全大金都看在眼裡,而今叛主便是不忠,多爾袞更不會蠢到自毀長城,聽她的話,下令正白旗造反。

但他效忠的大汗被人所害,再也醒不來了呢?

勤王與清君側,可是最為正當的理由。從古自今,哪個男人對帝位沒有野心,何況還有大玉兒助她。

她若無其事地笑道:“十四弟說的是。”

緊接著聊了些家常,她還帶來賀禮,恭祝布木布泰側福晉有喜。等氣氛趨於緩和,莽古濟終於道明真正的來意:“十四弟可知,大汗稱帝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海蘭珠立為皇後?”

“……”多爾袞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莽古濟也不介意,壓低聲音道:“十四弟同樣不知,當年威名傳遍草原的大祭司,給她的批命乃無福之人,將會帶來整個草原的災禍。這樣的災禍,怎配一國之母?”

她的眼底充斥著憎惡:“克親克夫克子,乃是海蘭珠的宿命。她嫁去烏特部,烏特滅族;如今嫁來大金,大金的滅頂之災已然不遠了!”

多爾袞麵色大變:“三姐,慎言。”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