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鐘杳慢慢放開手裡的茶杯。

他出道久了,這種話也實在聽過了太多回,習慣到聽見任何一個人同他這樣說都不會覺得有多驚訝。

興奮的,熱切的,恭維的,客套的……“喜歡”這個詞在圈子裡其實很易得,易得到很多人都開始不以為意。也很易失,易失到很多人都已經不肯再相信。

鐘杳迎上林竹的目光。

年輕的經紀人麵龐上還透著稚氣,目色澄淨,純粹暖洋,顯出少年人特有的執著認真。

就和對他說“他還需要一個經紀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實在沒法把林竹隻是當做一個普通的粉絲。

鐘杳收攏心神,輕吸口氣,鄭重坐直身體:“榮幸之至,我——”

“所以您至少得給我簽十二個名!”

趁著他感動,林竹咻地豎起小狐狸耳朵,靈巧地把本子轉了個方向,馬克筆也塞進他手裡。

鐘杳:“……”

“十個。”

林竹稍一猶豫,討價還價,雙手張開豎起十指,瞄一眼鐘杳,又彎下去兩個:“八個——”

“給你簽一百個。”

鐘杳啞然輕笑,手裡的馬克筆轉了轉,筆帽一端敲上林竹的腦袋,任勞任怨地給他的小粉絲低頭寫字:“要這麼多,還有人買?回頭試試這東西能不能掙錢……”

林竹托著下巴半趴在桌上,滿心歡喜看著他寫:“我自己留著,誰都不給。”

鐘杳筆尖稍頓,抬頭望向真心實意高興著的青年,良久啞然一笑,落筆從行草不著痕跡地換回了正楷。

一個杳字鐵畫銀鉤,硬是寫出了八處筆鋒。

清晰工整的字跡落在經紀人貼身裝著的小便簽本上,鐘杳寫得一筆一劃,菜一道道流水上來,才簽到第五個。

“先欠著,慢慢還。”

鐘杳已經覺出餓來,見林竹也陪自己不動筷子,隻一個勁地聞著菜香咽口水,索性把筆帽一合,連本一起遞到他手中,又給他夾了一塊糖醋裡脊放在碗裡。

這裡的師傅是淮揚出身,十餘年前就來這裡定居,手藝很精湛,鐘杳並不嗜甜,卻也中意這裡菜肴的清鮮精致。

海外漂泊三年回來,吃到熟悉的家鄉味道,一顆漂泊的心才算終於落定。

林竹今天消耗頗多,見他動了筷子,立即埋頭苦吃,抱著糖醋裡脊和鬆仁玉米不放,腮幫一鼓一鼓嚼得飛快。

鐘杳夾了一筷子筍絲慢慢品著,目光落在他身上,漸漸溶成一絲清淡笑意。

北方夜來得早,過了六點,窗外的天色趕場一樣飛快暗下來。

一頓飯吃了近一個小時,盤淨碗空,原本預計的夜宵也沒能剩下。

鐘杳結了賬,額外要了碗消食的椴蜜山楂羹,和調羹一塊兒遞給林竹,一邊翻著他給自己的《無橋》電子版劇本:“角色很好,可塑造的點很多——已經開機了?”

“開機一個半月了,預計三個月拍完。”

山楂泥紅潤剔透,配上香潤的椴樹蜜,細白瓷盞端上來,入口酸甜生津。

林竹吃得心滿意足,也不用翻筆記,業務熟練地張口就來:“展源出場在盛夏,犧牲在仲秋。衛導說一定要等到盛夏才拍這一段,就先拍了彆的,這一塊兒一直拖著……”

《無橋》片名取自顏真卿碑銘“門隔流水,十年無橋”,男主吳橋是標準的英雄式人物,從頭至尾貫穿全劇。而展源的出場退場卻都堪稱迅速,驚鴻一現奪人眼球,不過十集就消失了在一場掩護主角的爆炸裡。

林竹跟著跑了小半個月的劇組,才把這個角色從導演衛戈平手裡磨下來。可也說好了要是鐘杳沒能按時回來,或是有了什麼意外變故,就得換成彆人。

鐘杳快速翻過劇本,心裡已大致有數,抬頭正要說話,被林竹扔在桌旁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林竹抿著山楂泥,拿起手機翻了翻,原本放鬆的眉眼忽然凝重。

鐘杳傾身:“有事?”

“他們和鄭藝定好了,今晚《無橋》劇組下戲之後,就去試展源的角色。”

林竹眼裡撲簇撲簇冒著小火苗,利落收拾起東西,拖住鐘杳就往外走:“這麼著急下手,一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