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

林竹醒來時,身邊已經亂哄哄一片。

副導演手忙腳亂地撥電話,執行導演高聲喊著找人,不知從哪兒請來的大夫麵色嚴肅,拿著筆型手電筒,正準備上手扒他的眼睛。

林竹陷在絮好的窩裡懵了三秒,咻地跳起來,身形不穩險些掉到床下,被側方及時探出的手臂穩穩扶住。

清冷的雪鬆香氣透過衣料,安靜地環攏周身。

林竹放了點兒心,扒著護在胸前的手臂,餘悸抬頭:“鐘老師,有人刺駕……”

“看你像刺駕!”

話音未落,衛導的暴栗已經當頭敲下來:“剛才怎麼回事?一睡一下午,怎麼叫你也不醒——”

鐘杳及時抬手,接住了衛導捶下來的手臂,不輕不重讓回去:“衛導。”

怕林竹是真不舒服,衛戈平原本也沒打算真打他,卻莫名看不慣鐘杳凡事都得護著經紀人的毛病,越吼越硬氣:“是不是不舒服?怎麼不早說?嚇死鐘老師了!衣冠不整就跑去砸我們的門,不請醫生就要抱著你開車去醫院,攔都攔不住……”

鐘杳:“……”

鐘杳:“衛導。”

衛戈平梗脖子:“冤枉你了?!”

鐘杳一滯,沒反駁,給林竹倒了杯水潤嗓子,低頭揉他頭發:“覺不覺得哪兒不舒服?”

林竹剛醒一會兒,思緒還停在衛導剛才爆料的“衣冠不整”和“抱著你去醫院”上,心跳莫名有點兒快得過頭,臉上瞬間有了血色,囫圇搖頭:“沒有沒有……”

長大以後,他還是頭一次把能力用到這個程度,一不留神就沒能把握好身體負荷。

讀心後的睡眠既是梳理潛意識接收的內容,也是將對身體的壓力調整恢複到足以承受的程度。林竹原本以為和平時一樣睡上一兩個小時就沒事了,卻沒想到竟然一覺就睡到了整個劇組下戲回來。

身邊一圈人都還神色關切,林竹振作精神,借著鐘杳手臂的力道一躍而起:“真沒事——這幾天都沒睡好,一不小心睡沉了!我睡沉了放鞭炮都叫不醒的,就得潑涼水才行……”

“聽見了嗎?”

衛導被洗腦而不自知,冷冷總結:“鐘老師下回不用著急,直接把人抱浴室,扒了衣服放浴缸裡,打開水龍頭——”

林竹一口氣嗆在嗓子裡,咳得天翻地覆。

衛導難得邏輯清晰的指導被突兀打斷,神色尚自茫然。一旁編劇忽然抬頭,把筆心悅誠服塞他手裡:“筆給您,您來寫。”

衛戈平今天被沒有經紀人的鐘杳折磨了一上午,一度想要立個林竹的等身人形立牌放在片場邊上。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氣,聞言大怒:“我寫什麼?你是編劇!自己寫!”

編劇吹了聲口哨,低頭飛快記錄素材。

副導演為人厚道,出聲解圍:“好了好了,回去再吵。小竹這些天也累著了,讓他再休息休息……”

睡沉了叫不醒的事也不少見,見林竹醒了,眾人心裡也就鬆了大半。守著醫生替他檢查了身體,各項指標也都沒見什麼異常,徹底放心下來,囑咐林竹好好休息,你一言我一語打趣著陸續出了門。

林竹想象力豐富,腦海裡還在循環播放著衛導的總結指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吸了口氣。

浴室什麼的……

編劇應該不會瘋狂到寫到劇本上的。

冷靜下來的林竹被自己一閃而過的惋惜嚇了一跳,本能要埋進枕頭裡清醒清醒,被胸前手臂輕輕一勒,才發覺自己居然一直都靠在鐘杳的身上。

林竹:“鐘,鐘老師——”

他的話音忽然停頓。

鐘杳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雙手按在他頭側,拇指在太陽穴上慢慢按揉著,力道放得不輕不重。

屬於鐘杳的體溫和氣息靜靜攏著他,耐心輕緩的推揉漸漸緩解了太陽穴的脹痛,依然盤旋在腦海中的眩暈悄然散去。

林竹張了張口,聲音輕下來:“鐘老師……”

“還難受嗎?”

鐘杳溫聲詢問,一手遮了他的雙眼,乾燥溫暖的掌心覆上年輕經紀人微顫的眼睫。

林竹順從的閉上眼睛,心口忽然有點兒疼。

有一瞬間他幾乎想要服軟,想要告訴鐘杳他還頭暈,過度用腦後的疲倦和無法集中注意力讓他本能地不舒服,越難受就越著急,越著急越難受得厲害。

這些事原本沒任何人知道,也沒一個人看得出來。

林竹緊緊閉著眼睛,生怕不爭氣的潮氣沁出來被鐘杳察覺,深呼吸了兩次,把那一點兒因為不舒服而生出的短暫脆弱拋開。

“總是頭暈嗎?仔細查過沒有?”

鐘杳的手法專業,換了單手逐一給他按過穴位,一邊溫聲嘮叨他:“聽他們說要是腦供血不足就麻煩了,得保證休息時間。回頭給你泡點枸杞喝,下回不準關了燈還偷偷在被子裡玩兒手機了,上次沒忍心管你,以後得多注意……”

林竹嗆了一下,那一點兒敏感脆弱瞬間煙消雲散:“鐘老師。”

鐘杳其實不太想讓他叫老師,卻也不急於這一時糾正,俯身把裹在被子裡的印章撿出來,放進林竹口袋裡:“嗯?”

鐘杳聲音好聽,拍戲都沒有導演舍得給他用配音。現在少了對外人的高冷寡言,醇厚磁性的低音炮在耳邊響起來,讓林竹的呼吸微微有點兒急促。

“腦供血--腦供血不足。”

呼吸急促的年輕經紀人掙紮起身,頑強扒開粉絲濾鏡,給朋友圈充斥著養生公眾號推送的老藝術家科普:“多發於60歲以上的男性群體……”

鐘杳:“……”

林竹爬起來,振作精神:“您平時可以屏蔽那些朋友圈的……您會屏蔽嗎?我幫您,這種東西看多了不好。還好您平時不轉,不然回頭和那些青年演員沒法聯誼了……”

鐘杳咳嗽一聲,及時截住:“我會。”

“那就好那就好。”

林竹鬆了口氣,把手伸進口袋裡,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那個印章,冷不防想起正事:“糟了——我跟那幾個人都簽了初步合同,還準備叫他們跟您談的!”

“我知道,你把他們的資料合同都發給我了。”

鐘杳扶住他,手上稍稍使了些力,把事業心太強的經紀人放回枕頭上:“我和他們都談過了,沒什麼問題,都很好。”

他中午趕完了戲匆匆回來,見林竹睡著才稍稍放心。沒舍得把人叫醒,自己把剩下的事情處理完,回來看到林竹還睡著不醒,臉色又不好,才失了分寸。

鐘杳停頓一刻,望望林竹依然泛白的唇色,掌心落在他發頂,輕輕揉了揉。

衛導口中的“衣冠不整”,其實是有原因的。

他那時回來,見林竹手裡仍攥著那個印章,怕一不小心刮傷了林竹,就想拿出來先放在桌上。坐在床邊哄了半天,好容易哄得林竹鬆了手,一不留神,衣角就又被牢牢攥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