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呼吸微滯。
“連名字都叫了……沒大沒小,不尊師道,不諱尊者,不識禮數。怎麼辦呢?”
鐘杳一句一句數落著他,眼中漸泛起融融笑意,那一點兒溫潤的平靜也化去,深黑瞳眸映在燈下,柔和得不可思議:“看來是我這個老師沒當好。”
“耽擱了你的進益,是當老師的不是,可惜我現在家財散儘身無長物,學費是退不起了……”
鐘杳望著他,輕輕一笑:“餘下殘生,索性就都賠給你吧。”
林竹狠狠一顫,眼中怔怔蓄起水色。
鐘杳俯身去抱他。
……
“卡!”
跟過來監場的衛戈平大嗓門滿意地響起來,轉眼間衝淡了一切氣氛:“這遍就可以了,效果很好——服化給他們倆去做下一場的妝,外場的布置收拾回來吧,不用返工了,半個小時後下一場……”
林竹倏地從戲中驚醒,手忙腳亂抹去眼中未及溢出的水汽,撲過去擼鐘杳的袖子:“鐘老師!我沒拿捏好力道,疼嗎?我以為沒離那麼近的!”
鐘杳:“……”
鐘杳回頭看了一眼茫然無覺正揮斥方遒的衛戈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朝林竹笑笑,抬手揉他的頭發:“沒事,這算什麼疼——你剛剛的打戲真漂亮,我都嚇著了。”
林竹目光倏地亮起來,眼睛裡分明透出藏也藏不住的雀躍:“真的?我都好久沒練了,還怕配合不好……”
“真的,又利索又好看。”
想起自己那時所見輾轉騰挪的靈巧身影,鐘杳輕輕頷首,幾乎忍不住想再抱抱他:“身上疼不疼?去化妝間,我給你看看,彆落了傷。”
這一場戲拍攝結束,下麵要接的就是喂藥換衣服,兩個人都得先把身上的泥水血跡擦淨,再由服裝化妝重新布置。
林竹雖然有功底,卻畢竟頭一次拍打戲,剛剛倉促間確實挨了幾下,這時候碰著也覺有點兒疼,估計已經青起來了。
他不想讓鐘杳看見,連忙搖了搖頭,去翻場邊的書包:“不用不用,我帶藥了,我自己來——”
話音未儘,鐘杳已經朝他作勢抬手。
林竹原地立正:“您來!”
這個人怎麼這麼學以致用!
有了劇本的鐘杳進步神速,昨天剛被連根拔起的林竹今天已經爆炸好幾次了,生怕鐘杳真把他從片場打橫抱走。連忙和正副導演服化道打了一圈招呼,乖乖跟著出了片場,一路往化妝間磨蹭過去。
雖然已經從戲裡出來了,彼時的餘韻卻還沒來得及徹底散儘。
林竹跟在鐘杳身後,一路穿過明暗走廊,悄悄按了按胸口,唇角忍不住輕抿起來。
餘下殘生什麼的……
編劇怎麼寫這麼引人遐想的台詞啊?
展源的殘生就剩下不到兩天了,等會兒還得入戲,林竹覺得自己這時候高興好像有點兒太不合適。抬手用力揉了揉臉頰,跟著鐘杳進了化妝間。
酒店房間改造的化妝間功能齊全,兩人各自快速衝了個澡。林竹在熱水裡稍微多泡了一會兒,隨手抓了件短袖套上,一身清爽地出來,鐘杳已經拿著藥等在了外麵。
“過來,我看看。”
年輕的經紀人看起來依然精精神神,鐘杳招手讓他坐下,掀開衣物,目光隱蔽地輕輕一縮。
林竹特意泡了熱水,被燙得發紅的皮膚已經讓淤血不甚明顯,看起來卻依然有些觸目驚心。
在片場看得仔細,鐘杳已經記下了他磕碰的位置。依次查看了幾處,往掌心塗了些紅花油,搓熱了覆上去,柔聲開口:“有點兒疼,忍一忍。”
“沒事,這算什麼疼。”
林竹咧嘴一笑,自己撩著衣服,老老實實讓他上著藥:“您不比我辛苦多了?拍了那麼多武打片,受了那麼多傷,我看著都心疼得不行。”
鐘杳沒應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替他把藥塗勻,使了些力氣揉開。
這一會兒麻木勁過了,正是最疼的時候。林竹額間冒出細細密密的薄汗來,臉上卻沒帶著多少痛色,依然枕著胳膊和鐘杳說話:“這一段能留下嗎?不剪輯也行,我想回去自己看……”
鐘杳望他一陣,輕輕一笑:“能。”
林竹徹底滿足了,趴在桌上慢慢吐著氣,目光掃過一圈,忽然落在一盒精致的青團上。
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想著晚上的戲,林竹白天沒吃多少東西,剛剛的消耗又不少。腦海裡剛浮起青團軟糯香甜的口感,肚子裡就不爭氣地跟著咕嚕嚕叫了一聲。
林竹:“!”
鐘杳正替他腰側上藥,不可能沒聽見。
林竹窘迫莫名,幾乎要找個地縫鑽進去,鐘杳已經把最後一點藥上完,直起身不緊不慢衝了衝手:“餓了?”
林竹眼含熱淚:“鐘老師……”
鐘杳輕笑出聲,在他頭頂輕輕一揉,探身拿過那盒青團。
“不叫我老師了,就給你吃一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