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彆喜歡這部戲!”
林竹不知他念頭,興奮抬頭,眼睛裡像是盛著細細碾碎的小顆冰糖:“您在這裡麵太帥了,我學了好久轉扇子,也沒能學會——”
他的話音忽然一頓,迎上鐘杳眼裡的淡淡笑意,臉上紅了紅,脖子輕輕縮起來。
林竹:“你、你在裡麵特彆帥……”
他說得太艱難,鐘杳有點兒心軟,輕咳一聲截住話頭,笑著揉揉他的耳朵:“事不過三,不然要罰。”
林竹立刻鬆了口氣,不迭點頭,跳起來把東西逐個仔細放好,跟著鐘杳出了書房。
鐘杳把這些東西特意拿出來擺著,就是為了哄經紀人高興的。看著他眼睛裡滿滿的喜歡興奮,唇角也挑起些許弧度,揉了揉林竹的頭發,帶著條小尾巴進了餐廳。
林竹一進餐廳,聞著飯菜的香氣就餓了。
鐘杳做了三菜一湯,白米飯,西紅柿雞蛋,地三鮮,鬆仁玉米,排骨湯,鮮香混著酸甜可口的熱氣,蒸騰著沁了林竹整個胸口。
林竹深深吸了口氣,低著頭快步去洗手,在桌邊坐好。
“我廚藝有限,就隻會做家常菜。”
鐘杳笑笑,給他往碗裡夾菜:“不好吃也得吃完,得照顧照顧我期待表揚的心情……怎麼了?”
鐘杳放下筷子,摟著林竹的肩讓他抬頭。
林竹呼吸微微急促,眼淚一顆一顆掉在碗裡。
“這是——太難吃了還是太好吃了?”鐘杳難得的有點兒緊張,自己嘗了兩口,“應該還行,不算太差……”
“太好吃了。”
林竹抬手抹淨眼睛,笑著大口扒飯:“好吃哭了,我早就想吃這些了,一直想吃……”
他沒法告訴鐘杳他在想些什麼。
怕他受到影響遭人議論,林家把小少爺走丟那七年的所有痕跡都抹得乾乾淨淨。他曾經演過的所有電視劇和電影都被設法回收買斷,所有孤兒院的收養記錄都被銷毀,除了家裡的自己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丟了整整七年。
他看得到父母眼裡始終無法釋懷的愧疚,所以他自己也把那七年裡的自己藏得嚴嚴實實,儘全力去做一個錦衣玉食裡驕縱著的小少爺。
他喜歡吃熱騰騰的新米飯,喜歡把番茄雞蛋的湯汁淋漓著澆在稍涼的飯上,喜歡濃油赤醬,喜歡調味鮮明,喜歡吃沒那麼精致的糖,讓幾毛錢就能得來的廉價甜意一點點化開。
可每次這個時候,他都看得到父母眼裡愈加濃厚的自責懊悔。
林竹不想讓所有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往事裡,所以把十二年前的自己徹底藏起來,隻有在不在家裡,不在父母大哥身邊的時候,才偶爾悄悄放出來透透氣。
他不知道鐘杳究竟是怎麼發現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這麼不爭氣。
再掉眼淚飯就不好吃了。
第一次在家裡吃這樣的飯菜,林竹不舍得,儘力把淚意憋回去,埋頭一口一口吃飯。
鐘杳安安靜靜地替他夾菜,排骨把骨頭都細細拆淨,耐心陪著他把飯吃完,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排骨湯。
林竹吃得仔細,最後一口湯喝淨,戀戀不舍地放下碗筷,小心翼翼抬頭。
“吃飽了?”
鐘杳一笑,扯了張紙給他:“太捧場了,能把人感動成這樣,我都要膨脹到改行了……”
林竹噗地笑了出來。
經紀人實在太容易哄高興,鐘杳瞳底微暖,沒再提之前的事。兩人一塊兒把碗碟收拾好,沒吃完的飯菜放進冰箱,忙碌稍歇,時間已經近了淩晨。
兩人昨天都沒怎麼睡好,吃飽喝足,眼皮都已有些抬不起來。
“洗漱用品和睡衣都給你備了,沒想到你帶這麼多東西……”
鐘杳把林竹帶到客房,替他打開空調,一笑:“想和你多說說話,本來想把你這屋床弄榻的,沒忍心。”
鐘杳給自己準備的睡衣!
林竹抱著剛從行李箱裡抽出來的睡衣,滿心懊悔,混混沌沌點頭附和:“這麼好的床,弄壞了不值得。”
“不是心疼床……”
鐘杳啞然,看著紅到脖頸的經紀人,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想不想聽我講我在國外的事?”
林竹倏地醒神:“想!”
他當然想知道。
他一直都在想鐘杳一個人在國外的那三年,想知道那天離開之後,鐘杳都去了哪兒,做了什麼,心情好不好——他一直在鐘杳看不到的地方注視著鐘杳,就隻有這三年,鐘杳在他的印象裡幾乎是空白的。
鐘杳輕輕舒了口氣,笑著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快洗澡,我一會兒來找你聊天兒。”
林竹連連點頭,看著鐘杳往門外走,實在按捺不住心裡發癢的念頭,張了張口,艱難叫住他:“哥——”
鐘杳腳步一頓,還在反應經紀人是不是在叫自己,林竹已經踩著拖鞋跑到他身邊,紅著臉低頭:“我……能穿你的睡衣嗎?”
鐘杳心裡驀地一軟,失笑:“行——去洗澡吧,我給你拿。”
林竹心滿意足,滿心興奮地鑽進了浴室。
一個戰鬥澡飛快洗完,林竹擦著頭發出來,鐘杳給他準備的睡衣果然已經放在了浴室外的小架上。
一點兒都沒有超出老藝術家的慣有審美,一絲不苟的長衣長褲,純棉布料,乾淨的淡灰色,在架子上疊得整整齊齊。
林竹裹著浴巾,捧著那一套睡衣高興了半天,穿好出門,正迎上鐘杳端了杯熱牛奶過來串門聊天。
鐘杳身上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純黑色睡衣,發尾還帶著點兒潮意,整個人都顯得柔和溫然,見了他眼裡就透出笑影:“穿好了?新買的,我特意洗了一次,挺合身……”
鐘杳把牛奶塞給他,自己鋪開被子,坐上去試了試,滿意地點點頭,示意他一塊兒坐下。
林竹高興得有點兒暈暈乎乎,跟著他上了床,一塊兒鑽進被子裡,努力試圖再營造點兒氛圍:“能講了嗎?用不用我去關個燈,把窗簾拉開,今天應該也有星星……”
“不用不用,這樣就挺好。”
都已經快天亮了,被經紀人發現估計一定睡不了懶覺。鐘杳連忙按住他,把人塞回被窩,兩人一起放鬆躺下:“我想想從哪兒說起……”
鐘杳走的時候其實已經不算太難熬。
被誣陷的臟水已經洗淨,該道的歉也道了,該發的聲明也發了。那一場發布會沒任何彆有用心的記者挑刺,氣氛平和溫馨,他當時已經心冷疲倦至極,卻依然從那一場格外善意的發布會裡受贈了些許難得的安慰。
鐘杳當年讀書時成績就好,出國後並沒經曆什麼語言關,直接考入了有關表演的學校攻讀。又聯係上了曾經有所合作的幾個外國導演,參與了兩年舞台劇的演出,積累了不少難得的專業經驗。
鐘杳不是自怨自艾的脾氣,在國外時也調整得很好,枕著胳膊給他講故事,同林竹說的都是些陰差陽錯鬨出的趣事笑話:“有個百老彙的演員,意大利人,有皇室血統,真紳士,見人都要吻手禮那種——也不知道誰教他的,聽說我是中國人,非要追著我給我行萬福,還問我‘吃了嗎’……”
林竹和他一塊兒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原本的緊張徹底拋在腦後,最後一點心事也徹底放下來:“您在國外心情好,我就放心了。”
鐘杳笑笑,沒糾正他的稱呼,枕著胳膊認真搖頭:“不過也有不好的地方。”
林竹睜大了眼睛,側過來麵向鐘杳。
“外國的飯菜我是真吃不慣,尤其英國人,他們好像就不知道除了土豆和魚以外的第三種菜。”
鐘杳歎了口氣:“我帶了兩箱方便麵,最後也沒夠吃,隻能咬牙苦練廚藝。那段時間學了不少菜,矬子裡拔將軍,好歹比仰望星空強,動不動就被那群導師上門蹭飯……”
林竹啞然,想起鐘杳的手藝,真心實意點頭:“確實好吃,賣相好味道也好,我都吃撐了。”
“好吃也有壞處,都把人給吃哭了。”
鐘杳側頭,看著林竹微微怔忡的琥珀色眼睛,神色認真:“想讓你高興的……怎麼賠禮呢?”
林竹恍惚片刻,驀地回神,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高興的!特彆高興——”
話音未落,鐘杳已經側過身,把人從被子裡攬進懷間:“抱一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