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氣味轉眼擴散開。
林竹猝不及防一嗆,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他的感冒才好, 也不知是嗆還是咳得, 嗓子一陣陣灼燒著生疼。撕心裂肺的咳嗽轉眼抽淨了身上的力氣, 隻能儘力地攥住鐘杳的衣物, 身體卻還是禁不住隱隱下墜。
背後的手臂緊緊攬住他, 把他利落抄起來,抱到了氣流新鮮通暢的地方。
有人上來用純淨水替他緊急衝洗眼睛,林竹蹙了蹙眉,本能地想要偏頭躲開,手已經被重新握住:“小竹, 聽話, 先彆動。”
掌心的溫度依然熟悉,林竹心裡稍稍安定,咳嗽兩聲,惋惜地輕輕歎了口氣:“漢堡都沒吃著……”
自從一不小心被帶著出道, 林竹也成了營養師一並嚴格監督的對象,每天都要嚴格按照食譜補身體, 這種沒什麼營養價值的快餐都已經挺久沒碰過了。
本來還以為這次出來能打個牙祭的……
眼睛的灼痛稍減,重新有了新鮮空氣,嗓子也好受了不少。
林竹往鐘杳懷裡靠了靠,忍不住抬手想揉眼睛,被鐘杳輕輕攔住, 握著手攏進掌心。
鐘杳低下頭,親了親林竹的額頭:“回頭給你重新做。先去醫院看看……還有哪兒難受?”
聽出鐘杳聲音裡的擔憂, 林竹彎彎眼睛,輕輕搖頭,握住了鐘杳的手。
說話間,那幾個混混很快被帶上了警車,有警察來同他們不住道歉,又禮貌地建議他們也上車,立即去最近的醫院接受治療。
林竹想要起身,鐘杳沒讓他動彈,直接將人小心抱起來,放輕動作上了車。
警笛長鳴開路響個不停,林竹還記著被遺落在快餐店的攝製組,扯扯鐘杳的袖子:“哥,攝製組那邊是不是還得交代一聲?估計都嚇壞了……”
鐘杳啞然,抱著操心個沒完的經紀人往懷裡攏了攏,輕敲了下腦袋:“我去交代,先管你自己。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眼睛難受嗎?”
林竹被從工作狀態敲出來,縮縮脖子:“沒有了……”
他還有些咳嗽,鐘杳一手攬著他,要了瓶水,細細喂他喝了兩口。
林竹小口小口抿著水,抬手抱上鐘杳的手臂,心頭卻忽然微動。
鐘杳還被人劃了一下呢!
林竹心神瞬間提起,一把拉過鐘杳的左臂想要檢查,才睜開眼睛,卻忽然忍不住狠狠抽了口涼氣。
“怎麼了?”鐘杳心頭一緊,圈過他想要細看,“疼得厲害嗎?我看看,彆動——”
“沒事……”
林竹疼出了一身冷汗,輕輕吸著涼氣,依然緊攥著鐘杳的手腕:“哥你——你胳膊沒事嗎?傷著沒有?一會兒讓醫生看看……”
鐘杳蹙緊眉峰,攬著一手牢牢擋著眼睛的林竹。顧不上再教育他,等著車堪堪停穩,就一把將人抱起,快步衝進了醫院。
……
“處理得很及時,沒有對角膜造成實質性損傷。但是以前眼部應該還受過幾次外傷,所以對刺激的反應也要強烈一點。”
醫生收起筆型手電筒,讓林竹重新閉上眼睛:“一兩天內尤其難熬,血腫消退就會好很多。最近可能都還有重影、迎風流淚的情況。年輕人修複能力強,這段時間內儘量避免用眼,休息的時候墊高頭部,降低眼底血容量,隻要休養得好,視力不會受損的……”
林竹聽不大懂這些術語,隻是遵醫囑老老實實地戴上了護眼罩,閉著眼睛在診室裡等著結果。
鐘杳凝神聽著,有不懂的地方還會追問幾句,和醫生細談了半個多小時,才終於稍稍放心。
總歸還不是最糟的情況。
知道了好好休養就能康複,鐘杳心頭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回了診室想要帶林竹離開,走到門口,腳步卻忽然微頓。
林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正在摸索著試圖扶住身邊的東西,往前試著邁步。
平時做什麼都自信篤然,凶起來像個小土匪似的經紀人,對著陌生的黑暗,謹慎得每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半天才能邁出一步,下一步卻又遲疑著不知該往什麼地方踏出去。
鐘杳忽然想起醫生說過的話。
人體本能就會規避可能傷害到雙眼的風險,正常情況下,如果不是從事高危工作,是很少會碰巧傷到這麼多次眼睛的……
林竹手下摸了個空,眼看就要撞上桌角。
鐘杳目光一緊,撲過去把人穩穩接在懷裡:“小心——”
他的話音忽然停頓,眉峰蹙緊,把身上冰涼的經紀人往懷裡攬了攬:“怎麼了——還是不舒服?有沒有哪兒難受?咱們還在醫院,再去做個檢查……”
林竹怔怔被他抱著,微微仰頭。
鐘杳越發不放心,抱著他一塊兒坐在診床上,摸了摸林竹冰涼潮濕的額頭,剝開塊糖喂進他的嘴裡:“是不是低血糖了?頭暈嗎?”
林竹被眼罩擋著看不見,隻能憑著聲音找他的位置,輕輕搖了兩下頭:“我沒事,哥,你跟我說說話。”
剛剛最疼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什麼東西都再看不見了。
雖然確實不知道多少次冒出過要是看不見就好了的念頭,可怕黑的毛病還是一點兒都改不掉的。
聽見鐘杳的聲音,剛剛的緊張不安就淡去了不少。林竹忍不住往他懷裡鑽,挪著給自己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牢牢抱住鐘杳,摸索著去檢查他的胳膊。
“真沒破,創口貼都沒用。”
察覺到他在做什麼,鐘杳不由啞然,再三保證了一句,單手解開衣扣:“彆動,讓你檢查。”
林竹找不準位置,摸了半天不得其法,聽見鐘杳的聲音,就依言住了手。
蒙著眼罩的經紀人比平時顯得還要乖,頭發被綁帶稍微壓塌了一點兒,這樣聽話地一動不動,就更讓人心裡止不住地發軟。
鐘杳親了親他的額頭,解開三顆扣子,握著林竹的手,傾身讓他碰上來。
林竹探出手,試探著小心摸索了兩下。
林竹又仔仔細細摸了兩下。
林竹的動作稍稍遲疑。
林竹咻地縮回了手。
手下的觸感越來越奇怪,林竹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整個人騰地紅成一團:“哥,不行,不能在外麵,回家——”
“讓你摸胳膊,摸哪兒呢?”
鐘杳哭笑不得,輕輕拍了下經紀人落點亂七八糟的手,抱著人挪了挪姿勢,握著他的手探進衣服,仔細摸上被匕首劃到的位置。
林竹身上一點兒也不涼了,整個人燙得厲害,在鐘杳平整的皮膚上囫圇摸了兩下,飛快收了回來。
陰差陽錯,看到林竹臉色好了不少,鐘杳稍稍放下心,挑挑嘴角,把人攏進懷裡安撫地拍了拍。
摸了摸林竹幾乎濕透的衣領,鐘杳輕輕放開手臂,邊和他說話邊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意外地折騰了這麼一出,林竹滿腦子都是自己摸鐘杳了,早忘了怕黑的事,埋在水杯裡咕嘟咕嘟冒泡泡。
“放心,醫生說了,好好養一陣就好了,一點兒事都沒有。”
鐘杳已經把醫囑記牢了,剔除了雜七雜八的休養事宜,把最直接的結果簡明扼要地通知了因公受傷的經紀人:“正好我想帶你回家度個假——咱們回家一趟?我家在鄉下有片牧場,不帶電腦,不拍戲,不上鏡頭,好好歇一陣再回來……”
林竹已經快把一杯水煮熟了,心神還沉浸在鐘杳流暢勁韌的肌肉線條裡,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一下一下點著頭。
鐘杳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把人圈回懷裡,輕輕呼了口氣。
差一點……
剛剛醫生還慶幸,林竹的眼睛比常人要脆弱,要是被刺激的程度再重一點,說不定就真的有損視力了。
鐘杳閉上眼睛,把無數激憤後怕逐出腦海,低頭親了親林竹的額頭。
剛打完一架,兩個人身上都多少挨了些拳腳,為保穩妥,還是做個全麵的檢查才能更放心。
經紀人剛剛被一個人留在診室,顯然嚇得不清,一身的冷汗,頭發摸起來都已經有點兒發潮。
鐘杳不想讓他在人來人往的診室裡待太久,囑咐助理定了一間高級病房,準備帶林竹先過去休息一會兒,做完其他該做的檢查再回去。
患者的眼睛還看不見東西,護工特意推來了一架輪椅,放在了診室門口。
鐘杳牽著林竹走出診室,目光落在那架輪椅上,眉峰微蹙。
“哥?”林竹有所察覺,遲疑著出聲,“怎麼了?”
鐘杳揉揉他的腦袋,沒出聲。
他不覺得他的經紀人會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