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的護工不明就裡,好心解釋:“先生,視力剛剛出現問題的患者很難敢主動邁步,這是正常的情況。輪椅隻是為了令您帶著您的朋友行走時更加方便,費用很便宜……”
鐘杳不及打斷,林竹已經敏銳地聽見了“輪椅”的單詞,飛快往後退了一步,用力攥住鐘杳的手:“哥,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你帶著我點兒就行了,我——”
“我知道,跟在我身邊。”
鐘杳一笑,溫聲打斷了經紀人語無倫次的拒絕,把林竹牽到身旁:“敢不敢走?”
林竹忍不住翹起嘴角,心口豁然明亮起來。
鐘杳牽著他呢,往哪兒走他都是敢的。
林竹用力點了點頭,飛快黏在了鐘杳的身後,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往前邁步。
一點兒都不害怕。
鐘杳的手溫熱有力,穩穩牽著他,穿過人群走進電梯,在護工的指引下一路到了病房。
林竹被鐘杳領著,每一步都邁得踏踏實實。
平平穩穩,一路順利,一點兒意外都沒出。
“往邊上邁兩步,兩步就行——好了,坐下吧。”
鐘杳鬆開手,揉上林竹的腦袋,嗓音含笑:“我們家經紀人真厲害。”
林竹被他誇了一路,都有點兒不好意思,臉上紅撲撲的,忍不住抿起嘴角:“太刺激了,我從小就想這麼來一次了!”
被林竹彆具一格的夢想引得微愕,鐘杳挑挑眉峰,替他擦了擦汗,輕笑:“那咱們一會兒去做檢查,再走一次?”
“行!”林竹興衝衝點頭,“就說用不上輪椅,說不定我多練練,都能自己走了……”
一路上出了不少汗,林竹有點兒不舒服,本能地又想抬手去揉眼睛,被鐘杳及時攔住,替他掀開眼罩,輕輕拂淨細密的汗意。
林竹兩隻手都被他握著,老老實實放在身邊,就又忍不住想起了剛剛的手感。
以前那麼多回……都沒摸過!
想不到第一次的福利是這麼來的,林竹任鐘杳幫自己擦著汗,心猿意馬地想著剛才的意外,眼皮上忽然輕輕一吻,落了個極溫柔的吻。
鐘杳一路上都一直在跟他說話,聲音也已微微發啞,卻依然浸透了極柔和的溫存:“還疼不疼?”
林竹坐正,飛快搖頭。
早忘了疼了。
“眼,眼睛沒事,手腕有點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摸了那一回,林竹的膽子反而大了不少,耳朵悄悄紅了紅,輕輕咳嗽一聲,主動把手伸出去:“哥你——你幫我揉揉?”
鐘杳擔心得不成,看著懷裡的經紀人反而自得其樂的架勢,忍不住按著腦袋揉了一把,任勞任怨地攏著他的手腕細細按摩。
林竹埋在鐘杳懷裡,忍不住又高興了一點兒。
他今天幫鐘杳打架了。
雖然最後一時大意,險些讓人偷襲,可也是真刀真槍地幫鐘杳打過一架了。
林竹已經聽話了挺久了,哪怕真跟人動手,也因為怕影響鐘杳,從來都隻能嚇唬一下了事。好不容易痛痛快快打了一架,才覺得最近堵著的一口氣徹徹底底地通暢舒坦。
看著自顧自高興的經紀人,鐘杳無奈挑了下唇角,抵上林竹額頭:“嚇壞我了……”
林竹仰起臉,輕輕怔了怔。
“多危險?多嚇人?萬一傷著了怎麼辦?”
鐘杳頭一回認真起來訓他,語氣微沉:“打架時候還敢分心,這種時候就不能顧著我,先把自己保護好,打不過就跑……還笑!不準笑,得記住了,這是人生經驗……”
頭一回批評經紀人的鐘杳聲音壓得低低的,一邊還在替他小心翼翼地揉手腕,哪頭的力道都不舍得使過頭,看起來實在一點兒都不威風。
林竹閉著眼睛乖乖挨訓,唇角越翹越明顯,終於被怒而發威的鐘杳懲罰地敲了下腦袋,嚴厲地徹底圈進了懷裡。
林竹靠在鐘杳胸口,聽著對方依然微快的心跳,心底悄悄一酸。
回家之後就沒再跟人打過架,上一次打架被人擔心是什麼時候……他都不記得了。
有人擔心了,那就不能老是打架了。
酸酸甜甜的柔軟悄然泛上胸口,咕嘟咕嘟冒著泡泡。林竹虛心接受著批評,輕輕點頭,抬臂回抱住鐘杳:“記住了,以後一定小心……”
鐘杳這才放心,細細親了親他的眼睛,稍稍直起身。
被他遮擋著的陽光落下來,跳躍在林竹仍稍稍蒼白的臉頰上。
林竹結膜充血,還依然有光感。察覺到眼前一亮,就忍不住想睜眼,被鐘杳及時輕輕覆住:“再忍一忍,現在睜眼睛又要疼了。”
林竹稍一停頓,聽話地點了點頭。
鐘杳想替他去倒杯水,才要起身,卻忽然被林竹輕輕攥住手腕。
鐘杳微怔,收回力道,沒有挪開覆著他的那隻手:“小竹,怎麼了?”
“沒事……哥,你幫我蓋一會兒,這樣舒服。”
林竹搖搖頭,握著他的手,合了眼仰頭:“特彆舒服。”
林竹閉著眼睛,眉梢輕輕彎了彎“我本來是特彆怕黑的,但是你拉住我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像沒什麼可怕的了——我什麼都有,什麼都看見過了,也什麼都值了……”
鐘杳微微蹙起眉峰。
林竹一直都很精神,哪怕暫時看不見了也一樣,被他拉著手,蹦蹦跳跳地跟著他,還踩掉了他好幾次的鞋跟。
就好像差點看不見了這件事,對林竹一點影響都沒有。
馬倫修斯曾經對鐘杳說過,這部電影最核心的,來自於他的經紀人的創意——鐘杳比任何人都清楚,對林竹來說,這雙眼睛究竟意味著什麼。
林竹乖乖在他手掌下閉著眼睛,細密的眼睫輕輕翕動,撥在掌心,帶來微弱的酥癢。
鐘杳攏攏他的短發,傾身靠近,把人整個單臂圈住:“小竹,你在害怕嗎?”
林竹在他懷裡微微一僵。
鐘杳輕輕拍撫著他,沒有急於出言保證,依然反複在心裡衡量著應當怎麼開口。
“有……有一點兒。”
林竹輕聲開口,溫馴地靠在鐘杳身上:“電影裡是這麼設定的,男主眼睛受傷之後,就不能再讀心了。我怕我一睜開眼睛,也不能了……”
林竹胸口輕輕起伏,稍一停頓,卻又輕輕抿起唇角:“不過也就是一點兒——我就不信了,我就算不能讀心,就當不好這個經紀人嗎?”
鐘杳微怔。
林竹:“咱們都拚到這個份上了,能掃清的不能掃清的都解決了,剩下的路隻要一直走下去就行了。我都把華英逼得用這種下三濫手段來自取滅亡了……”
林竹抬手回抱住鐘杳,收緊手臂:“這種能力是我用來保護你的東西,哥……鐘杳。”
仗著自己不能睜眼睛,看不到鐘杳是怎麼想的,林竹什麼都敢說,深深吸了口氣,清晰地叫出了鐘杳的名字。
林竹:“如果它以後沒法再保護你了,那就用我保護你。”
“如果不能再讓我的能力擋在你前麵,那就換我……”
林竹認認真真,帶著少年特有的固執傲氣:“換我自己擋在你前麵。”
鐘杳怔望著他,心口怦然。
林竹眼底溢出些潮氣,胸口微微起伏:“我都走了這麼遠了……哥,我是先確認了我能保護你,才來當你的經紀人的。”
“不管這次有沒有影響,不管以後我是不是還能讀心,我永遠都是你的經紀人。”
林竹仰頭:“如果連這麼點兒事我都沒膽量確認……我也太看不起我自己,也太看不起你了。”
鐘杳再忍不住,牢牢箍住他,低頭親吻。
林竹臉上發熱,抿起唇角仰頭應和。鐘杳攏著他的肩背,氣息稍稍不穩,聲音透出些笑意:“你還忘了說件事,小竹。”
林竹微怔:“什麼?”
鐘杳一笑:“電影是虛構的,有沒有科學道理姑且不論。要是你真不能讀心了……”
鐘杳把他揉進懷裡,深深吻上去:“我們大概——就能讓領帶退休下來,給它開發點兒彆的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