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再見(1 / 2)

一個小小的鉑金袖扣,可以扣住一個男人的衣袖,但是可以扣住他的愛意多久?

……多麼微不足道的問題。

滄海桑田,天長地久,愛情實在是太過微小的一粒草芥,未必如一片麵包重要……連學費都成問題的時候,誰去給男朋友買禮物啊,犯抽了麼。

路德維希從珠寶店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天鵝絨盒子,深藍色的緞子在盒子上斜斜地紮了一朵薔薇,薔薇邊緣縫著小碎鑽,連包裝都是華華麗麗的,裡麵裝著她平生買的,最昂貴的禮物。

真是貴,貴得她這半年隻能啃丹麥粗麵包,貴得要吐出血來了。

但又覺得,隻有這樣的寶石,鑲嵌在那樣的袖口,才稱得上相得益彰。

……至於學費?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說吧。

……

街道兩邊種著深色的法國梧桐,巴掌大的葉子綠油油的,白色的芭茅草吹落在小路兩邊,隱約可以看見一排一排白色的院落,和院落裡整整齊齊的綠色草坪。

鴿子棲息在十字架的尖頂,遠處是教堂。

轉過一個拐角,一座十分彆致的院落出現在麵前。

漆成暖色的牆麵,門口種著大叢的附生蘭花,開得正盛,一朵一朵,細長的紫色花瓣舒展開來,攀在白色的圍欄上。

英國的蘭花品種很多,還有專門的蘭園,有人種蘭花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很少有人種植這樣不名貴的,近乎野生的蘭花,因為花瓣並不大,顏色也不夠豔豐富。

真是古老的情調。

路德維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然後就看見,覆在層層疊疊的花瓣之上,有兩塊牌子,白色的,一塊歪歪扭扭寫著“空屋出售,請聯係隔壁安納西夫人”,並附上了一串電話號碼。

另一塊,則是非常俊秀利落的瘦長字體,“h”的尾巴長長地拖到了底。

那上麵寫著,艾瑞希先生的居所。

……

路德維希怔怔地看著那幾個漂亮的字體,良久,才轉過眼,看了一眼門把手,門把手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去過了。

種野生蘭花的英國男人,字尾喜歡拖著尾巴。

如果把這些英文字母的筆畫拆開,放到漢字上去……

他身上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透過他倫敦式的大衣和標準紳士的舉止,再度浮現。

如果換一個地方,換一個時間……

同一個笑容,再換一張臉。

……

她伸手去口袋裡拿手機。

不知怎麼的,她明明拿得穩穩的,手機卻從手裡滑落,跌在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應該把手機撿起來。

慢慢伸手撥通了第一個木牌上的電話,一個聲音不耐煩的婦人接了,聽聲音,她已經非常蒼老。

“我看到了您的房子。”

路德維希斟酌了一下語氣,決定偽裝成一個買房子的人:

“非常美麗,我很有興趣……但我看到房子的主人叫艾瑞希,您是他的經紀人嗎?”

電話那頭,老婦人冷漠地說:“我不回答任何和價格無關的問題。”

路德維希沒想到會被拒絕得這樣徹底,一時沉默,又接著說:

“抱歉,我隻是想了解一下前主人的情況……萬一他死於疾病或謀殺,我就沒有必要再詢問房子的價格了。”

“那您沒有必要再詢問了,小姐。”

老婦人的聲音依然平板得沒有一絲波動。

“我不認識房子的主人,那個年輕人,在一個清晨突然把房子送給了我……我已經老得快要死了,所以我聞得出來。”

她用漠然的語氣,清清楚楚地說:

“腐朽的內在,崩壞的肌理,那是死者的氣息……他即便還活著,也快要死了。”

“……”

滿牆的野蘭花在微風中搖晃,細長的花瓣輕輕顫抖。

伶仃的花朵寂寞地舒展,搖搖欲墜,可就是遲遲不落下。

路德維希怔怔地放下電話,這回握緊了,沒有再把手機砸下。

……

關於某種永遠的離開和消亡,字典裡,能找到很多對應的單字。

歿,殯,葬,歸,離,死。

死啊……死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化成土,化成煙,肉體和靈魂分離了……如果艾瑞希真的是段安和,那就是她的小男孩,她的小哥哥,要變成她認不出的東西,再也回不來的意思?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是多麼鮮活的一個人,那樣的笑容……怎麼可能呢?

……

十天之前,他來和她說再見。

十天之後,有人告訴她,他要死了。

……

艾瑞希的咖啡廳也已經關了,沒有出售的標誌,一切如舊。

隻是玻璃櫥窗上落著的灰塵,碎屑,和蚊蟲細長的足趾,依然透出幾分門庭寥落的意味。

十天前,他來告彆時,她的公寓剛好發生爆炸,暫居在夏洛克家,一直沒有路過這裡,所以一直不知道。

路德維希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裡麵的座位正是自己初見艾瑞希時坐的,斜對著貝克街221b,兩人一塊兒去中國街買雪蓮脂蜜。

……斜對著貝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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