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夏洛克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就像剛才麥克羅夫特那句話討論的隻是無數個平常案子中的一個,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哦,這家醫院的庸醫下的判斷?顯然他們的醫學功底並不紮實。”
他深灰色的眼睛裡蓄著風暴,卻淡淡地說:
“把她移到倫敦的醫院去……不,把所有器材都搬到貝克街去,我要親自治療。”
“我不會這麼做的,你現在不清醒,我不能由著你發瘋……”
“不,我現在很清醒,從沒有這麼清醒過。”
夏洛克抬起頭盯著他,手一直放在被子下:
“死亡有很多種誤判的可能性,心臟停搏並不能判斷一切……”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你必須接受。”
麥克羅夫特靜靜地說:
“但她在受到最後那下猛烈的撞擊之前,亞圖姆已經對她做了一些事……她重度腦震蕩,肩骨碎裂,第一波爆炸的灰燼直接衝進了她的肺裡,造成了嚴重損傷,更不要提她身上被燒傷的那些地方……”
安安靜靜的病房裡,殘酷的事實以一種敘述的語調,一點一點鋪展開。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到那裡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在右手肩膀碎掉的情況下舉著手開鎖的……她的意誌力並不比中情局那些硬漢差,這值得尊敬,可意誌力並不能讓她起死回生。”
重度腦震蕩?肩骨碎裂?燒傷?
夏洛克猛然閉上眼睛。
他似乎想要驅逐眼前浮現的那些可怕的畫麵,腦海裡卻不能抑製地回想起——
漆黑的隧道,她渾身是傷,指尖焦黑,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下,血從她頭頂流出來,怎麼止也止不住。
——痛苦。
那是怎樣一種陌生而霸道的情緒?
怎麼止都止不住,就像是一環套一環的化學連鎖反應。
夏洛克良久才睜開眼睛,語氣不容置喙:
“她在哪兒?我要見她……現在,立刻。”
“她現在在天堂。”
麥克羅夫特又重複了一遍:
“她本可以不用死,如果不是她留在那裡想要救出她的母親卡洛琳女士浪費了時間……她幾乎成功了。”
“我問你的是,她現在,在哪兒。”
夏洛克想要站起來,但兩邊立刻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於是他激烈地掙紮了起來:
“她在哪兒?麥克羅夫特,她最後經曆了很長時間的缺氧,現在極度需要有人給她灌新鮮的高壓氧氣……”
“夏洛克!”
麥克羅夫特向來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種可以被稱之為嚴厲的神色:
“你的腿需要休養,躺下。”
隻是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一把手.槍已經抵住了他額頭。
因為夏洛克的手被鎖住,所以壓住他的人隻顧著處理他的肩膀,忽略了他那一雙能打開世界上一切鎖的手。
他的手放在被子下,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解開了。
不,他不僅解了鎖,他還拚湊起了路德維希摔成兩半的手.槍。
麥克羅夫特看上去並不意外:
“這把鎖是最新的,密碼是十二進製,總共有二十八位……你從哪裡找到了破綻?”
“難不倒我。”
夏洛克平靜的眼湖下,終於透露出隱隱的瘋狂:
“帶我去見她。”
“你瘋了。”
麥克羅夫特靜靜地握住他拿槍的手:
“你已經瘋了,夏洛克。”
他的確已經瘋了。
從他見到她屍體的那一瞬間起,他的理智,他的邏輯,他的判斷力……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就已經通通消失了。
安西婭看了一眼麥克羅夫特,而後者正看著他弟弟筆直的背影,良久才說:
“把門關上,讓他們獨處一會兒。”
“可是福爾摩斯先生恐怕會對路德維希小姐的屍體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那就讓他做。”
麥克羅夫特轉身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文件,簽上自己的名字:
“再怎麼做,人也不可能死而複生。”
“……是,boss。”
門在夏洛克身後緩緩關上。
而眼前,他人生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小女朋友,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嘴唇半抿著,就像……就像是已經死去了一般。
巴黎的陽光比倫敦熱烈,沒有終年不散的霧氣,帶著一種耿直而熱烈的燦爛感,直直地照在她身上。
你是一個騙子。
路德維希小姐。
……
夏洛克走到她麵前,凝視了她一會兒。
他的步伐有些不穩,畢竟那兩槍是結結實實地打入了他的肌肉。
無數次,她都是這樣睡著,進入不安的夢境。
她每晚的噩夢之外他都站在她的床邊,以相同的目光觀察並紀錄她夢裡的反應,獲得重要的心理分析資料。。
……
他是她的醫生,過去是,現在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