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並沒有舉杯。
他隻是靠在沙發上,凝視著自己的指尖。
他小女朋友的屍體就躺在他不遠處的房間裡,但他並沒有去看一眼。
“在搜尋線索的過程中,我注意到她在撇下你獨自赴約之前,在陽台上留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瓶蜂蜜酒,這有什麼寓意嗎?”
“沒有什麼寓意,你不必在意。”
“是嗎?”
麥克羅夫特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
“好吧,那我姑且當它沒有什麼寓意……另外我已經讓人在泰晤士報上刊登你們即將結婚的消息。”
麥克羅夫特放下咖啡:
“埃及教會的新主正是立威的時候,絕不會忍受他們等待了十年的純潔‘祭品’居然要嫁人的事實。”
“所以他們一定會望風而動,那時,你就可以收網,把他們一網打儘了。”
夏洛克漫不經心地說:
“結婚時間是什麼時候?”
“一周後……所以我希望她的葬禮也在一周後舉行,否則容易露出馬腳。”
一周後。
夏洛克抬起眼,淡淡地看了她的房間一眼。
門是敞開著的,她躺在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她知不知道一周後是他們的婚禮?
如果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
好吧,他已經能想象出她不會很期待,逃跑的可能性更大。
……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標準糖度,標準咖啡豆的量,口感順滑,香氣濃鬱,比她煮得精致多了。
至少除了她,沒人會嘗試在咖啡裡加醋加鹽加胡椒。
……哦,那真是地獄的折磨。
“你在想什麼?”
“什麼?”
夏洛克被麥克羅夫特突然的問話打斷了回想,他不動聲色地仰頭喝完那些黑色的液體:
“沒什麼。”
“夏洛克,我明白你急於粉碎亞圖姆餘黨的心情,但老實說我並不希望利用你的婚姻來達成目的。”
麥克羅夫特抬了抬手,安西婭走過來又為夏洛克滿上一杯:
“現在消息還沒有登上去,你還有反悔的機會……清除餘黨的手段多種多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用結婚的辦法。”
……
為什麼?
……
夏洛克垂下眼睛:
“因為這是最快清除餘黨的辦法。”
“是嗎?我差點以為你真的想和一個死去的女人結婚,然後在婚禮後,開著車和她一起卷進南太平洋的波濤裡……”
麥克羅夫特盯著他,輕柔地說:
“告訴我,你不會這麼做的。”
夏洛克回視著自己的兄長。
良久,他才開口說:
“當然不會。”
“那就好。”
麥克羅夫特站起來:
“我該走了……你或許該考慮把她送進冰箱,因為再過一會兒她該長屍斑了。”
“……”
門再度被關上。
隨著一聲輕微的鎖舌扣住的聲音,貝克街再度陷入了沉默。
咖啡杯被留在茶幾上,如果夏洛克不去收,它們就會被永遠擺在那裡,直到長出微生物來。
而緊接著,這間公寓也會開始陷落,逐漸回到她來之前無機物一樣的狀態。
她的痕跡會被掩蓋,一絲不留。
夏洛克在沙發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在那個咖啡廳老板死的時候,她也是以這樣的姿勢,坐在這個位置上,凝視著她再也不會回來的朋友。
她的痛苦,他雪上加霜。
所以現在,風水輪轉。
……
他難以忍受似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起那兩個咖啡杯,打算到洗手池邊把它們清洗乾淨——至少讓她的痕跡消失得慢一些。
隻是當他站在吧台邊時,又停下了。
吧台,是她私人領地。
她無數次從睡眠中醒來,隻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襯衫,長長的頭發隨意盤起,睡眼惺忪地去吧台邊做早餐。
……
夏洛克久久地立在盥洗池邊。
他忽然把咖啡杯哐啷哐啷扔在洗碗池裡,沒有再看那些破碎的杯子一眼,大步跨出了這片讓人窒息的墳場。
……
你是一個騙子,路德維希小姐,你騙過了世界上最高明的偵探。
用過就扔,過河拆橋……謊話連篇。
……
礦泉水和蜂蜜酒是她的小把戲。
她大概也知道她撇下他赴險的行為有多麼惡劣,於是她給自己留了一個後手。
如果她活著回來,就可以說她已經給了他提示,是他自己沒有看出來,從而推卸所有的責任。
這是一個簡單到粗劣的暗號,她現學現賣。
如果不是因為月光下她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了一截伶仃而精致的手臂……他沒有理由會忽略這麼明顯的暗號,除非他的大腦因什麼空白了一秒。
水r.
蜂蜜酒,mean.
連起來就是……an.
……。
等我。
倫敦的霧氣終年不散,連陽光也像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把人籠在裡麵,像籠著一層輕紗。
輕飄飄地,就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