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寒氣傷身
鴻欣郡主緊張極了。
當年婚事是蕭家原配夫人尚在時,與臨陽侯府指腹為婚的。
哥哥後頭一直對這樁婚事心有不滿,而等外頭鬨出那些風言風語後,哥哥就更厭憎蕭五姑娘了。
上回她企圖扭轉哥哥的印象,都未能成功。
這回突然見了麵,還不知曉要成什麼樣子呢。
鴻欣郡主本能地揪緊了蕭七桐的袖子,道:“哥哥不是還有事嗎?快去罷。”
說著,她便拉著蕭七桐往裡去。
寧小侯爺卻皺眉,斥道:“沒規矩!”“這是你新交的朋友?”
說罷,寧小侯爺隨意取了個玉佩:“都是妹妹,見麵禮。”
鴻欣郡主臉紅得都快爆掉了。
哥哥在犯什麼蠢?
竟然給蕭五姑娘送東西?
蕭七桐微一挑眉:“我不要,小侯爺自己收著吧。”
寧小侯爺聞言,略有些狼狽。
他生得俊美,又早早承襲了侯爵,平日裡見了那些姑娘,個個都對他多有追捧。隻是他並不喜歡那些姑娘罷了,所以連露個笑臉的時候都少。
這回主動送個禮物出去,反倒送不出去了。
鴻欣郡主在一旁跟著點頭:“對對,哥哥自己收著吧。”
寧小侯爺無奈:“行了,你們自己玩兒吧,我就不打攪了。”
說著,他便快步出了院子。
隻是等走了幾步遠,他又忍不住回頭瞧了瞧。
“哪家姑娘呀這是?”寧小侯爺嘀咕。
鴻欣郡主見他走了,這才放下心,帶著蕭七桐往裡走去。
院兒裡頭已經坐了個小姑娘了。
正是上回蕭七桐在建王府上瞧見的黃衫小姑娘,也就是鴻欣郡主口中的單嬌靈。
單家乃是將門。
不過單嬌靈瞧著卻嬌嬌小小,完全沒有凶悍淩厲的味道。
見鴻欣郡主領著蕭七桐過來了,她便也跟著起身,臉紅地喚了聲:“五姑娘。”
三人都落座後,便有人送了些點心來。
“先墊墊肚子,廚房裡的人熬湯去了。待時辰差不多了,咱們便吃點熱湯,品一些果酒。”鴻欣郡主細聲道。
蕭七桐點了頭。
隨後為了消除陌生感,三人便又彼此作了個自我介紹。
單嬌靈與鴻欣郡主都比蕭七桐小上一歲,二人都是沒什麼心機的人物。相較之下,鴻欣郡主性子更溫柔害羞些,單嬌靈要更活潑大方些。
想來想去,與她們結交倒也不錯,都是高門之女,偏又心思純正得很。
不久,熱湯呈上來了。
許是考量到蕭七桐,於是便特地吩咐下去將肉燉爛了,幾乎與湯融作了一體,這會兒正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鴻欣郡主起身,親自動手倒好了酒,道:“哥哥說不能空腹飲酒,所以便做了肉湯。”
說罷,鴻欣郡主又忙住了嘴,心道,自己怎麼這樣蠢,好好的,在五姑娘跟前提什麼哥哥呢?
蕭七桐麵上神色倒是平靜。
臨陽侯府退親,雖然同樣是上輩子壓垮她的稻草之一。
但人家想要娶個更好的媳婦,倒也正常。畢竟指腹為婚這回事,不是誰都能順從的。
於是蕭七桐笑道:“我在家中少有吃肉的時候,便吃些點心就好。”
鴻欣郡主的擔憂立即被驅散了,她忙問:“為何?”
“府中長輩念及我身子弱,便不許廚房做了葷菜給我。”
對麵的兩個小姑娘聽聞這話,登時五官皺成了一團,心疼地道:“大夫也不許吃嗎?”
不吃肉,那少了多少樂趣呀。
蕭七桐淡淡道:“有一段時日不曾看大夫了。”
“為何呀?蕭家不肯請大夫嗎?”單嬌靈更先反應過來,忿忿地問出了聲。
鴻欣郡主沉默了一瞬,問:“從前程氏在的時候,對你不好吧?”
蕭七桐笑了笑:“都過去了,不必再說了。”
鴻欣郡主卻坐在那裡,掉了幾點眼淚。
自從祝氏去後,臨陽侯府與蕭家的來往便少了許多,那時她也不曾想過與蕭五姑娘一起頑。也沒想到,原來那個程氏這樣壞……
如此瞧,倒是死得好了。
鴻欣郡主二人怕戳了蕭七桐的傷疤,勾起她不好的回憶,便也不再就這些問題說下去。
隻撿了那些貴族小姐間流傳的八卦來講,想著將蕭五姑娘逗笑便好了。
蕭七桐聽了一陣兒,直覺得這倆小姑娘瞧著文弱,實際卻這樣八卦啊。
想著也不好總讓她們說話,於是蕭七桐就隨意講了講自己上輩子遊曆時,瞧見的那些河山風光,當地風俗逸聞。
京裡頭生長的小姑娘,哪裡經曆過這些東西,一時不由得伸長了耳朵,恨不得黏在蕭七桐身上聽才好。
這一轉眼,便過去了兩個時辰。
雨絲落了下來,打在人的臉上,叫人刹那清醒了過來。
“下雨了……”鴻欣郡主仰頭瞧了瞧,然後起身便要脫自己的外衫給蕭七桐披上:“可莫要著了涼……”
“對……”單嬌靈一並應和著,抬手也要脫外衫。
蕭七桐哭笑不得,不過心下倒覺得有一絲暖意。
“不了,先進屋吧。”蕭七桐推開了她們。
後頭樂桃忙伸出手,給蕭七桐充作傘。
而屋子裡頭的丫鬟們撐了傘跑出來接人。
兩邊彙合,很快就被送入了屋中。
鴻欣郡主緊張地看著蕭七桐:“淋了雨,可彆病了才好。不若現在泡個熱水澡罷?桐姐姐不嫌棄我的衣裳罷?我叫丫鬟取我的衣裳來。”
蕭七桐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弱,便沒有拒絕。
鴻欣郡主忙命人去燒熱水,留了單嬌靈在這裡陪著,隨後自己便找衣裳去了。
屋子裡很快有丫鬟燒了炭火,暖意漸漸四散開,蕭七桐覺得四肢的冷意被驅散了不少。
寧小侯爺原本在院子裡練武,突地被雨水澆頭,他放下手中的□□,從小廝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腦袋,然後便往屋簷下走去。
等在屋簷下站了會兒,他突然又想起來。
妹妹沒被淋著吧?
她們可是將桌子擺在了院子裡。
想到這裡,寧小侯爺便有些難安了。
他從小廝手中接過了傘,便當即衝入了雨中。
等進了院兒裡,寧小侯爺瞥見桌上的東西已經收拾得乾淨了。想來她們已經進屋子裡躲雨去了。
寧小侯爺走到屋簷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這會兒又想起來,那個小姑娘拒絕他的時候,似乎連正眼都沒瞧他。
若是再見,豈不尷尬狼狽?
但想了想,他又放心不下,於是依舊抬手敲了敲門。
“妹妹,沒淋著雨吧?”
外頭守著的丫鬟忙先出聲答道:“小侯爺放心吧,郡主沒淋著雨。郡主這兒找衣裳去了,小侯爺等等吧。”
“找衣裳?”
那丫鬟點頭:“那位蕭姑娘叫雨淋著了。”
寧小侯爺一時間並未往蕭五上去想,他還當此蕭乃是肖。
他念及方才瞥見的那張臉,不由多問了一句:“淋著雨了?那叫個大夫來瞧瞧?”
那丫鬟愣了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而這時候,鴻欣郡主捧著衣裳回來了。
她瞧見哥哥就站在門外,登時嚇了一跳:“你,你進去了?”
寧小侯爺搖頭:“沒進去,我就是來瞧瞧你。”
說罷,寧小侯爺抬手揉了揉鴻欣郡主的腦袋,這才轉身又衝入雨中:“你們自己頑吧,若是叫雨淋了不大舒服,便叫大夫去。”
鴻欣郡主鬆了口氣,忙衝著他的背影點了頭。
寧小侯爺走在雨中,卻在疑惑。
妹妹總攔著他作什麼?
難不成怕他對著那位姑娘見色起意?
妹妹將他想成什麼人了?
寧小侯爺滿臉漲紅,加快了步子走遠。
鴻欣郡主目送著哥哥走遠,然後才返身打開門走了進去。
“我的衣裳太小了,你都穿不了,我便問母親拿了套新的衣裳。”
蕭七桐已經泡在浴桶裡了。
鴻欣郡主與她隔了一道屏風。
蕭七桐渾身泡得暖洋洋的,她伸長手臂,將衣裳接了過去。
鴻欣郡主瞥見她雪白的手臂,纖細的,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折掉。
鴻欣郡主和單嬌靈對視一眼,竟是都臉紅了。
等換了衣裳出來。
鴻欣郡主與單嬌靈已經呆立在了那裡。
“沒想到母親新做的衣裳,穿在桐姐姐身上這樣好看。”鴻欣郡主驚愕地道。
這身衣裳做的是檀色。
顏色沉靜穩重。
於蕭七桐來說稍寬大了些,但腰間絲帶一挽,反倒更襯得那腰細,身材纖長了。
年輕小姑娘大都穿鮮亮的顏色,少有穿這樣顏色的時候。
穿在蕭七桐的身上,不由頓添了一絲冷淡與莊重。
再瞧她嬌豔的麵龐,與檀色相襯,反有種禁欲的味道。
美得……
叫人臉紅。
蕭七桐瞧了瞧外麵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鴻欣郡主戀戀不舍地道:“那,那你便和嬌靈一同走吧。”
“嗯。”
“下回來,我請母親的太醫給你瞧吧。每月都有太醫來給母親把脈的。”
蕭七桐笑了:“不必了。”
鴻欣郡主隻得失望地點了點頭。
蕭七桐怎麼會用臨陽侯府上的太醫呢?
她前頭還放著一個安王呢。
與鴻欣郡主交好固然沒大礙,但若是什麼都用臨陽侯府上,彆說會傳閒話出去了,讓江舜知曉了,也不大好。
如今她要找大夫還不容易?
今日這話,也不過是不動聲色地洗掉往日旁人對她的誤會罷了。
蕭七桐與鴻欣郡主告了辭,便與單嬌靈一塊兒往府外去了。
誰知曉,走到半道,恰好又碰見了寧小侯爺。
寧小侯爺盯著蕭七桐,不自覺地瞪大了眼。
單嬌靈有些怕他,拽著蕭七桐就要走。
寧小侯爺憋了半天,指著蕭七桐的鞋履道:“沾了泥水……回去洗洗。”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像是說了句廢話。
實在不通文墨,又覺得自己情商低得可憐的寧小侯爺乾脆閉了嘴,衝她們擺擺手,示意她們先走。
單嬌靈趕緊拉著蕭七桐走了。
隻是寧小侯爺撐著傘在那兒站了會兒,然後臉上又燙了起來。
他晃了晃腦袋。
隻覺得腦子裡印了道檀色的影兒,怎麼都晃不出去。
寧小侯爺邁動步子往前走去,一邊走,卻一邊臉紅起來。
一旁的小廝擔心得緊,忙問:“侯爺沒事吧?”
寧小侯爺又甩了甩頭:“沒事……可能風吹多了。”
小廝皺著眉,憂心忡忡。小侯爺身體一向壯健,今日居然吹個風就這模樣了……
寧小侯爺又去了鴻欣郡主的院兒裡。
他陪著鴻欣郡主用了點食物,然後才出聲問:“今日來的是哪家姑娘?”
“單家呀。”
“我問的不是單嬌靈,她來那麼多次,我早記得她是誰了。”
鴻欣郡主眨著眼,咬著唇,不說話。
“難不成這姑娘的身份不能說?”
鴻欣郡主點頭。
往日她與哥哥一提,哥哥便覺得她叫人灌了迷魂湯一樣。
如今她才不肯說呢。
寧小侯爺見問不出個結果,也不好勉強了妹妹,便頂著一張大紅臉回去了。
鴻欣郡主自個兒回想起,今天蕭五姑娘,哦不,桐姐姐與她講的那些故事,忍不住捧著臉笑了起來。
好厲害呀。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又博學多才、見多識廣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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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七桐回府的時候,正撞上了蕭靖教訓蕭詠蘭。
蕭詠蘭曲著那條跛了的腿,神色委屈淒苦,瞧著還真有那麼一點兒慘。
但蕭七桐隻瞥了一眼,便扭回了頭。
蕭詠蘭今日的可憐,都是她自己作來的。
又哪裡需要彆人同情?
此時蕭靖二人聽見聲音,都回頭來瞧了一眼。
蕭詠蘭目光定格在蕭七桐身上的檀色衣裳上,頓時瞳孔一縮,神色有些微妙起來。不過礙於蕭靖就在跟前,蕭詠蘭實在太怕他了,於是又斂了斂神色,將頭扭了回去,以免對著蕭七桐露出妒忌的神色。
“從哪兒回來?”蕭靖卻出聲問了句話。
他從未做過什麼疼妹妹的好兄長,這也才剛開始學著去關懷底下的妹妹。於是一時間聲音還有些生硬,聽著倒像是盤問一般。
蕭詠蘭心下頓時舒暢多了。
心道,看來蕭靖也沒有刻意維護蕭七桐啊。
她悄悄又看向蕭七桐,想瞧蕭七桐露出不快的神色。
但這廂蕭七桐笑了下,道:“受邀去臨陽侯府了。”
蕭靖點了頭:“今日下了雨,有些冷,你快回去泡了熱水,歇下吧。”
蕭七桐“唔”了一聲,這便轉身走了。
她沒想到,蕭靖還當真關懷起她了。
有些意外。
不過倒也沒什麼可讓人抵觸的。
蕭靖等蕭七桐一走,便又將目光挪回到了蕭詠蘭的身上:“今日的話,你都記下了?”
蕭詠蘭卻微微張著嘴,愣在那裡,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
蕭靖臉色一冷:“改日若再犯,便請老夫人罰你去跪祠堂了。”
蕭詠蘭渾渾噩噩的,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她的腦子已經快炸開了。
她滿腦子都是方才蕭七桐說:“受邀去臨陽侯府了。”
去臨陽侯府了。
她去侯府作什麼?
且她那身衣裳瞧著明顯不大合身,料子瞧著也比府裡的衣裳用料都要好,隻怕……隻怕是侯府裡的東西。
她出門穿的衣裳難道脫在侯府了?回來便穿了侯府的衣裳?
蕭詠蘭的心跳頓時如擂鼓一般。
她心下又嫉妒,又充滿了快意。
她嫉妒蕭七桐時來運轉,如今竟然連臨陽侯府都後悔了,將她特地邀去。
她快意的是,蕭七桐如今都得了聖旨,做了安王的未婚妻,如何還敢去臨陽侯府?也不知她與寧小侯爺又是如何和好的,但瞧這模樣便像是去廝混的。
蕭七桐……好大的膽子啊!
想著想著,蕭詠蘭便笑出了聲。
隻是她笑起來又像是在哭,看上去模樣實在有些扭曲,甚至是有些瘮人。
蕭靖皺了皺眉,知曉蕭詠蘭的脾氣是一早便養下的,不是說改便能改的。
再一對比蕭七桐是何等的乖巧。
蕭靖心下便登時失去了管教這個妹妹的心思。
左右又不是親生的妹妹,蕭靖也不再多說,轉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