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蕭成平日裡不大管府中事,可一旦出了事,他便立即用他平日裡的冷酷手段,管教起了蕭家上下。
自老夫人急病一發,府中人便再不得輕易出府了,一應生活必需,都是蕭成的心腹前往采購。
府中登時緊張起來。
蕭詠蘭這才發現——她出不去了。
完了。
這下是真的完了。
她連傳話與李二姑娘都做不到!
先前她與李二姑娘約好,這邊她動手,一旦蕭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傳出去,李二姑娘便立即動手,在外頭散布蕭七桐克死老夫人的傳言。屆時,就算安王趕回來也無濟於事了。克死祖母,可是大事。任誰來,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可如今……
如今能不能栽贓到蕭七桐的頭上去都是個問題,若是那邊不知情,已然放出克死祖母的消息,隻怕……隻怕反倒會將眾人的注意力引過來。
蕭詠蘭這時候倒是難得聰明了一回。
隻可惜,這時候聰明也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蕭詠蘭緊張地攥住了身上單薄的衣衫,臉色愈見慘白,似乎要昏倒在地。
董姨娘不知曉發生了何事,隻當她被這樣的陣仗嚇住了,便同丫鬟婆子們,扶著蕭詠蘭回房裡去了。
之後蕭詠蘭擁著被子如何瑟瑟發抖,便不細表了。
正如蕭詠蘭猜測的這樣,事情幾乎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
李二姑娘在聽聞那蕭老夫人突發急病,連夜請了大夫來瞧,如今生死不知的時候,當即便被喜悅衝昏了頭腦。
這李二姑娘是個有大圖謀的。
她很清楚李家必須依靠項家方才能得以存活,項詩鳶能得到權勢地位,她方才同樣能擁有權勢地位。
蕭七桐……
必須得死。
李二姑娘咬了咬牙,麵上卻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隨後她喚來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還記得之前我如何囑咐你的嗎?”
“奴婢記得。”那丫鬟點頭。
“去吧。”
丫鬟又點了下頭,隨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當日京中便有了傳聞,說是那蕭家老夫人怕是熬不過這一回了,要問為什麼,隻怕是因著那蕭家五姑娘天生邪命,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蕭老夫人便成這樣了。想想前頭的繼夫人……
更有甚者,暗暗傳道,好端端的,一個身負惡名,又剛遭退婚的病懨懨的女孩兒,怎麼就得了安王殿下的青睞?莫不是這蕭五姑娘會什麼巫蠱邪術?
隻是這流言還不等傳開,京外倒是來了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那登州知州盧友道,行事昏聵,竟將安王得罪了個徹底,惹得安王大怒,如今安王已經返京而來。
而皇上此時也下了令,讓盧友道立即進京。
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盧友道是如何得罪了安王?要知曉安王脾氣向來不錯,並不與人交惡。
當然,除了這樣的言論外,眾人更感歎的,還是皇上對安王十年如一日的寵愛。
眼瞧著諸位王爺都已經及冠,更有建王已經入朝辦事。
眾人對太子之位由誰來坐,實在興趣高得很。
遠遠要高過那蕭家的老太太如何如何。
於是一時間,蕭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反倒被衝淡了,眾人都繃緊了精神,等著安王歸來。
*******
登州。
上輩子盧友道束手就擒,那是因為他,包括那時的江舜,其實都沒能猜到宣正帝的打算。
於是盧友道真當自己隻是有行事不妥的地方,得罪了江舜。
等入了京,一切都遲了。
而這次江舜有意拿住他的把柄,盧友道能做到知州的位置上,自然不是蠢貨,他有所覺之後,便暗自派了官兵,企圖拿住江舜,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江舜同樣早就留有一手。
登州城門下。
燈火通明,刀劍聲起。
一陣馬蹄聲近,穿著盔甲的將軍來到了盧友道的跟前。
“盧知州這是欲謀害安王殿下嗎?”那將軍冷聲喝道,不等盧友道作辯解,他便緊跟著道:“拿下!”
盧友道是個文官,哪裡敵得過這些士兵。
三兩個士兵一擁而上,當即便拿下了盧友道,繩子往他身上一捆,同時他的嘴也被牢牢堵上了,再不能有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江舜這才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來。
那將軍跪在他的跟前,口呼:“安王殿下。”語氣恭敬。
旁的人見他都這般姿態,自然麵對江舜時,便更覺得這位安王喜怒不形於色、深不可測了。
隻怕京中傳聞,隻不過是講了安王的其中一麵罷了,安王的真正手段,便也隻有他們見著了!
意識到這點後,他們心頭更覺發冷,恨不得找什麼東西縫上自己的眼皮,堵上自己的耳朵,這樣便不會泄露安王的事出去了,也就不會丟性命了……
江舜掃過他們:“收拾了,準備回京吧。出來也有些時日了。”
“是。”
盧友道奮力掙紮著,卻怎麼也掙紮不開,臉色都漲成了通紅的顏色。
他抬頭朝江舜看去。
這會兒盧友道才清晰無比地從這位安王殿下眼中,窺見了幾分冷色。
盧友道心裡一個激靈,他死死咬著牙。
什麼世無雙的溫潤公子!
什麼瞎了眼的癡情中!
都不過是他披在外頭,用來惑人眼球的東西!
不知那位已經入朝的建王,比之安王又誰高誰低?
盧友道滿懷惡意地想。
江舜根本就不在意盧友道麵上展露出的惡意。
他轉身上馬車。
將軍一揮手,眾人便就這樣趁夜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而登州原本一直受到盧友道壓製,而鬱鬱不得誌的副手,得到了暫代知州職務的命令。這人自然歡喜不已,當即便接手了登州一眾事宜。
眾人行了一夜,方才尋了地方安營歇息。
幾個侍衛圍在江舜身邊聊著閒話。
顧利突然道:“可惜了……”顧利年紀小,這會兒說起話來,卻一副大人的口吻。
江舜便分了點目光給他,問:“哪裡可惜了?”
“屬下瞧話本上,總這麼寫,裡頭的男主人若是受了傷回去,必然讓小娘子好一陣心疼,之後感情便更好了……主子英明神武,哪怕那盧友道這樣凶惡,也毫發無損。隻是可惜了,主子沒有一個讓五姑娘心疼的機會……”
顧剛在旁邊冷冷地翻了個白眼:“淨出餿主意!”
顧剛在眾人□□夫最好,他們都敬其為領頭者,這會兒見顧剛出聲,顧利便訕訕笑了下,不敢再講什麼話本故事了。
江舜垂著目光。
他手裡放了一卷書,這會兒正在散漫地翻動那卷書。
隻是翻了兩頁,他突然道:“接著講來聽聽,本王倒不曾瞧過什麼話本。”
顧利聞言,更來了精神,便接著往下講了。
“上回屬下看的那個話本裡頭,那個有錢的公子哥兒,和貧寒人家的姑娘……”
其餘侍衛對視一眼,都覺得腦袋有些暈乎。
王爺還真聽起來了?
話本有什麼好聽的?
他們又哪裡知曉,江舜對如何哄女孩兒,實在知之甚少。想著將來總不能虧待了蕭七桐去,於是便覺得那話本裡頭應當能學些什麼罷。
這邊聽了一個故事,又一個故事。
江舜終於忍不住挑了下眉,道:“這些個故事裡頭的男人,怎麼不管是窮苦書生,還是有錢的小公子,怎麼都儘是愛了一個還有一個?”
這便是哄女孩兒的法子?
若他這樣……
不知為何,江舜總覺得蕭七桐總會立即收拾包袱走人,決計不給他留半點麵子。
由從前的傳言,便可窺出一點她的性情。尤其接觸之後,她的性情便表現得更明顯了。
她性情熱烈,與外表瞧上去全然不相符,斷容忍不得旁人的輕侮。
顧利呆了下,道:“將來殿下不也是要三妻四妾的麼?”
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是這樣呢?
也隻有那些窮苦人家,實在沒錢娶媳婦,於是能有一個都不錯了。
江舜沉默了一下:“本王有一個蕭五便可了。”
眾人都驚在了當場。
他們知曉安王殿下對那位蕭五姑娘極為看重,隻是沒想到會看重到這等地步。
江舜實在見過了太多的女人,她們擁有各色的容貌。
但那又如何?
空有一張臉皮卻沒有與之相配的內裡。
他從不自詡君子,但他既然當初與蕭七桐約定好了,自然便不會弄些什麼姬妾回來,給蕭七桐添堵。
說起來,也再沒有第二個人,如蕭七桐這樣給他驚喜了。
若說原本隻是想著,蕭七桐為他守住這個位置,不讓旁人鑽了空子,而他則照顧起蕭七桐,讓她不再受欺侮。
到了現在,江舜心頭已經隱約動過,何不如就這樣照顧她下去的念頭。
左右再沒有這樣合心意的女孩兒了。
顧利突然笑道:“屬下便說,主子是個正直君子啊!不如主子假裝受了傷,回去讓五姑娘瞧吧……”
顧利這麼一打岔,便登時將江舜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顧剛剛又想說,這什麼餿主意。但話脫口之前,他忍不住看了看江舜。他怎麼覺得主子會認真聽顧利胡說八道呢?
顧剛正想著,便聽這廂江舜低聲道:“嗯,有理。”
顧剛:……
這還是以前的主子嗎?
江舜收起了手裡的書,交給了身邊的小太監。
隨後便起身去歇息了。
於是侍衛們也忙起身,守在了營帳外。
小太監伺候了江舜洗漱。
江舜睡下,腦子裡卻清醒極了。
也不知顧衛將寶石送到她手中去了麼?
也不知蕭詠蘭都使了什麼法子。
江舜抬手揉了揉額頭。
還得想個法子,讓皇太妃再也不敢伸手才行……
江舜想到這裡,便閉上了眼。
隻是閉眼時,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絲冷光。
******
“嘭——”
那屏風叫皇太妃生生推倒在了地上。
屏風底下還跪了個人,那人叫她砸了個當頭,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安王馬上要回來了!蕭老夫人還沒死!你們幾個又沉不住氣往外散了消息,如今卻半點影響力也無……李家上下都是蠢貨麼?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皇太妃厲聲斥道。
話音未落。
外頭突地傳來聲音,說是項皇後來問安。
皇太妃麵上這才有了點喜色。
到底是她項家的女兒,心下還是偏著項家的。
“快,請皇後進來。”
皇太妃恢複了往常的神色,轉身往位置旁走去。
自然有宮人去收拾那地上的爛攤子。
項皇後踏進門來,掃了一眼地上匍匐的宮人,抬起眼看向皇太妃,口吻卻不如皇太妃想象中的那樣親近,反而更見冷漠了幾分:“皇太妃,此時收手尚來得及。”
皇太妃哪裡會想到,她開口竟是這樣一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當時就變了臉,冷笑道:“我項家怎麼培養出你這麼個東西!畏首畏尾,猶豫不決!難怪一把年紀,卻無所出,空頂個皇後的殼子,淑妃都比你風光!”
項皇後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不過她到底遮掩住了自己的神情,隻是手指暗暗掐緊了,其用力之大,可見她這會兒叫皇太妃這一句“無所出”,給正正捅到了心窩子,捅得有多疼。
項皇後是個極能隱忍的人。
否則她早就做不成今日這皇後了。
隻是她也有旁人觸碰不得的逆鱗,那便是無所出。
項皇後淡淡道:“本宮也是為皇太妃著想。本宮與太妃都是嫁入了皇室的人,又如何能再談項家才是家?太妃如今的家是這裡,是皇宮。”
說罷,項皇後便轉身走了。
皇太妃臉色大變,順手砸了個玩意兒出去,在門邊登時碎了一地。
項皇後離開了皇太妃的住處,模樣卻反倒愈加的平靜了。
她今日前來,本就不是抱著勸服皇太妃的想法來的。
皇太妃是什麼性子,她比誰都要清楚,越是勸,隻會越是讓她堅定心頭的想法。皇太妃已經決心一條道走到黑了。
她有什麼法子呢?
項皇後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便隻有讓皇上注意到皇太妃這裡來了。
如此,她頂多稍受些牽連。
可若是等安王歸來,屆時請皇上查下去,那後果便極為可怕了。
皇上提前有所覺,此事便尚可以捂住。而等安王為蕭五做主,那便捂不住了。巫蠱之事,是可抄家滅族的大罪。她項家企圖這樣栽贓,弄不好整個項家都沒了。
……
皇太妃全然不知曉項皇後的心思,在項皇後走後,她便怒火中燒,反倒更堅定了心思,一定要將這蕭五弄死。
想來想去,她便喚了貼身的嬤嬤來。
“不如就此坐實,她對安王施以巫蠱之術的事。聽聞那盧友道此次得罪安王,是因為送了人給安王那裡去,安王一心隻有未婚妻,便大發雷霆。”皇太妃露出一個輕蔑的神色,“堂堂好男兒,卻為了這麼一個女人,連一方大員都要這樣對待,這不正是叫人蒙蔽了雙眼嗎?”
那嬤嬤點頭稱是:“殿下從前是極為聰穎的人物,自從遇見了那蕭五姑娘,卻變得不像是自己,凡是都隻管率性而為了……可不正是中了她的邪術麼?”
皇太妃聽了這段附和的話,頓時心頭舒坦了不少。
她微微笑道:“便讓李家將功補過吧。”
她到底也不蠢,這些事是不會牽連她那便越好。屆時就算當真查出來,而蕭五也僥幸躲過一死,最後遭罪的也隻是李家罷了。
一個棋子麼,既然想要榮華富貴,那就同樣也得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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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傳聞,在京中傳得更熱烈了。
那些猜測盧友道究竟為何觸怒了安王的人,這會兒聽了這樣的傳言,頓覺心情複雜無比。
先前那些什麼蕭五姑娘克蕭老夫人的傳言,更沒有人敢往外傳了。安王眼瞧著便要回來了,誰還敢傳這些話?莫不是特地等著安王來整治自己嗎?
這傳聞就連蕭家上下,連帶臨陽侯府都聽聞了。
原本寧小侯爺是難得抽出空閒的時間,陪著妹妹出來散心,誰曉得這樣的時候,卻恰好聽見一些人低聲議論安王的事。
那些說起此事的人,眼底滿是敬服。
“安王殿下出身皇室,卻半點沒有驕縱之態,反倒對這個還未過門的未婚妻百般尊重。這位盧大人想要賣個好,送來姬妾,卻不曾想到咱們安王殿下有君子之風,全然不喜歡這樣的行徑!”
他們敬服安王這樣的地位,卻還能隻鐘情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