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五娘和秀玫一道進來時,亭子裡的祁孟娘一派撲哧一聲笑將起來,此起彼伏。
祁孟娘本來準備推開示好的筠娘子,卻瞬間改了主意,拉過筠娘子的手,放在手心拍了拍。
祁孟娘也毫不掩飾的笑了起來。
好一個撞衫!
撞的正是劉三娘身上的芍藥蘭芝花樣的鑲珠片蟬紗襦裙,連水紫煙霞的披帛都撞了!
甚至,連頭上插的四寸白角梳也撞了!
劉三娘梳的是低髻,插著白角梳也不張揚。而來人頭上的芭蕉髻還套著假髻,插著四根牡丹金簪,再加上左右各插一個四寸白角梳,比劉三娘明豔數倍。
來人是個美人,粉腮丹唇,額上貼花子,倨傲的眸子水亮勾人。
果然人要衣裝,筠娘子也笑了起來。這下可沒人會說她是‘主子像下人’了,這不就是活脫脫一個主子麼?
劉三娘臉色難看,旁邊的華二娘道:“不知道劉五娘帶的是哪家‘嫡’娘子呀?瞧瞧這蟬紗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起的……連皇商祁家都是低調的緊,這家娘子想必是大有來頭罷。”
劉三娘稍稍冷靜了些,知州夫人請了哪些人家她可都是心裡有數的。
劉三娘蹙眉,這幾日東奔西跑的,難道漏了一家不成?
祁孟娘大聲笑道:“華二娘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這哪是什麼‘大家嫡娘子’呀!這是宋家的一個‘養女’,宋玫娘!嗬這還真是有趣了,劉三娘怎麼跟人家養女穿一樣來著?”
‘養女’兩個字讓秀玫瞳孔一縮。
利劍一般的眸光射上筠娘子,兩人距離甚遠,秀玫沒看清筠娘子的臉色。
劉三娘又跟祁孟娘杠上了:“說來也是好笑,我家五娘從小就喜歡學我,彆說衣裳啦,我用什麼墨寶她就跟著用,連我養隻貓崽她也學。你看宋筠娘這一身,再比比宋玫娘,哪有養女穿的比嫡女好的道理,這傳出去日後宋家還要不要做生意了!定是五娘又偷偷跟我後麵學!五娘你今個可要小心著了,我勸你還是讓宋玫娘把衣裳換了去,叫夫人瞧見了的話……”
劉三娘對劉五娘的惡心更上一層樓。
祁孟娘一針見血:“朝廷有規定宮外不得戴四寸白角梳,你家五娘還真是大方,把這麼貴重的都送給外人!”
劉三娘吃癟,下意識的摸了摸頭上的白角梳,臉立刻黑了。
劉三娘近乎殺氣騰騰:“五娘,你從哪裡來的白角梳?”
祁孟娘抱著手臂閒看好戲。
秀玫其實在踏上廊子時就有些退縮,雕欄玉砌和修葺整齊的龍船花都讓她沒來由的忐忑。當時劉五娘還諷刺她小家子氣,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挺直腰杆。眼下,秀玫真有些站不住了。
劉五娘今個一身白色緞子的襦裙,不施粉黛,頭上也沒個釵和簪的。
劉三娘不屑的冷叱道:“整個一副死了姨娘的模樣!你不是在竹鄉孝順你姨娘麼?哼,怎麼連姨娘都不要了?”
劉三娘心下的小算盤敲開了,月前知州夫人發帖子給二十來家小娘子,劉三娘可仔細了解過這些人家跟竹鄉可不是一個地兒的,劉五娘又是怎麼得了消息在端午趕了回來?
劉三娘是跟劉五娘從小爭到大的,這個五娘可是什麼手段都使的出來的,跟生她的瑤姨娘一個德行!
劉五娘有備而來。
劉五娘一副不勝風欺的模樣,未語先淚。
劉三娘嫌惡的不行:“你,你彆這樣,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真是晦氣!”
劉五娘輕聲道:“姨娘死了,我自然是一副死了姨娘的模樣!”
“我是回來報喪的。剛巧在客棧裡遇到宋玫娘,合著投緣便把衣裳首飾送給她了。這白角梳,是姨娘生前的。”
秀玫頭暈目眩。
劉三娘譏諷道:“這姨娘才死,就把遺物送給旁人了,你還真是孝順!”
劉五娘淡然道:“不像你五姐,一個白角梳都當好東西,姨娘生前就嫌棄這個,我隻不過是順姨娘的意思罷了。畢竟,姨娘可是見慣這些東西的!”
劉三娘哪說得過劉五娘這張巧嘴。這個話題也容不得她多說,再說便是自個的父親寵妾滅妻了,合著瑤姨娘也死了,劉五娘就一個毫無倚仗的庶女了。
劉三娘斂了斂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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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玫自與劉五娘結交後便不住客棧了,這也是與筠娘子幾天以來的第一次會麵。秀玫如今有了底氣,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筠娘子。
筠娘子那一件醬褐蘇錦描白荷蓮紋的大袖褙子算是僅有一件拿的出手的衣裳了,秀玫毀的格外暢快。本想著今個看筠娘子出醜的,結果筠娘子一襲梅子青百蝶穿花的襦裙,外麵罩著玉色小輪花竹葉紋的比甲,青袖與竹葉相稱,映的那雙沒有波瀾的眸子愈發沉靜。
秀玫恨的不行。
原來筠娘子早有打算。
這件襦裙還是筠娘子十歲時候的,自筠娘子有了女子的雛形後便因胸口緊而不穿了,秀玫自然沒當回事。筠娘子事後讓秀嬌把胸口放寬了些,反正有圓領比甲在外麵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