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三爺之(1 / 2)

這日秋雨淅淅瀝瀝的,火膛裡火舌跳躍,筠娘子如老僧入定,時不時添把薪柴。

“娘子大事不好了,”秀棠冒雨跑進來,抹了把臉上的雨絲,喘著氣道,“老爺……老爺的鋪子那邊……出事了!”

秀棠見筠娘子無動於衷,劈裡啪啦的說開了:“娘子快去看看罷,梁嬸傳話來說,老爺裝修鋪子請的是鎮上最好的秦木匠,鋪子一隔為二,外間主要是櫃架擺放瓷器,裡間是桌椅案幾。哎,問題是,老爺凡事追求奢華,用的都是上好的水楠木,還催秦木匠趕工,秦木匠那是擱了一攤子的活計專門做老爺這個,出的價也是頂高的……”

“今個收工,秦木匠要錢,老爺便讓人傳信給了太太,一共七百八十兩,太太能有多少嫁妝,從賃鋪子到養家,估摸著也花的七七八八了。太太氣的不行,直嚷著‘宋家是把我當金庫了罷’便空手去了鋪子。兩人在裡間爭了起來,梁嬸隻聽到太太在裡麵嚎叫‘天殺的你這是想要我的命麼’,梁嬸進去時是嚇的不輕,太太額頭上有個血洞,椅角上血跡斑斑,老爺可不認隻說是太太自個不當心跌的。太太是又哭又嚎,少爺和香姨娘也趕過去了……”

秀棠趕緊取蓑衣和鬥笠,牽牛車,兩人匆匆趕路。

筠娘子歎息:“都叫什麼事!如今平哥兒和母親母子連心,平哥兒雖說是個酸秀才,可是若是打起官司來,那是連知縣都免跪的。父親一介商賈,若是安上個當眾虐妻蓄意謀殺的罪名……”筠娘子心一窒,“母親這人可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母親這是要毀父親呢,說到底女子嫁人是圖夫妻情分還是圖個立身之本……夫妻都是同林鳥,哎,我不要嫁人,對,我絕對不要嫁人……”後麵一句是越說越低。

前方的天空一片蒼茫,迷迷蒙蒙的看不到曙光。秀棠眼睛都睜不開,一邊甩著鞭子一邊嬌喝。筠娘子這才清醒了些,目光也逐漸堅定起來。就是為了秀棠和秀嬌日後能嫁個好人家,她也該振作起來。

鋪子外是聚滿了指指點點的鄉親,秀棠吆喝了一聲:“都讓開,讓我家筠娘進去。”

江氏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紗布上還滲了血,麵色如紙,坐在地上罵罵咧咧開了:“你這個天殺的啊!你這是要殺妻、殺妻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填嫁妝養這個無底洞的瓷窯和一大家子,這麼多年來教養閨女和兒子操持家務,你這個天殺的一年到頭在家幾天了?就憑鄉親們說說,我哪點對不起你了?哪點做的不公道讓你想殺我……”

筠娘子心底冷笑,這女子哪個不是一百八十般功夫,該賢良時賢良,該撒潑時撒潑,通通都是算計,無關本性。江氏這個潑撒的好,鋪子外是同情加譴責聲一片。

宋老爺雙拳攥緊,眼裡噴火。宋老爺做久了“藝術家”還是頭一遭這麼被人算計,立馬慌了神,見筠娘子一來才鬆了口氣。父女兩站在一個角落,宋老爺撿重點低聲道:“江氏是我用椅子砸的,當時在場的人隻有白袖。江氏一嚎,我見事情不妙,索性一下子把白袖劈暈了,對外說是動了胎氣,王氏大夫正在裡間給白袖看診。我兒……”宋老爺老臉都是慚愧,“為父眼下還真是……沒了主張了!”

筠娘子斂了斂神,站了出來,走到江氏麵前,撲通一聲跪下。筠娘子抱上江氏的腿,哭的好不淒慘:“母親顧惜身子,母親這是不要女兒和弟弟了麼?自幼女兒便聽母親教導,為子女得孝順恭敬,母親還說婦賢事夫,為母得導以道義養以廉遜……”

江氏有片刻呆愣,不明筠娘子這是要唱哪一出戲。江氏才不會被筠娘子牽著鼻子走,使了殺手鐧:“非為母不要你和平哥兒,是你們的父親容不下我啊!你且看看你父親乾的都叫什麼事,瓷窯裡囤的瓷器都沒屋子塞了都擱在棚子裡,你父親還異想天開的開鋪子,你自己好生看看這擺著的瓷器,都是些華而不實的,什麼高足轉杯,什麼花盆什麼三足洗的,就我一個婦道人家都曉得鎮上的人家就沒幾個大戶!你父親這是要把宋家往家破人亡上逼呀……”

這事其實筠娘子和香姨娘都有責任。當初宋老爺異想天開,筠娘子也隻是跟著附和,江氏這麼多年之所以能欺壓筠娘子,一是中饋之權,二是錢財疏通。筠娘子有意讓江氏大出血。而香姨娘嘛,作為美妾自然是宋老爺的貼心人,趁機哄得宋老爺天天去她的房裡才是關鍵。

江氏如今倒是狗急跳牆了!

擁堵的人群邊上,一輛鎏金耀眼的馬車籲的一聲停下,廂門開了個縫,駕車的小廝轉頭道:“三爺,這就是宋家的鋪子,還沒開張呢倒是熱鬨上了,爺還買不買青瓷了?還是現在就走?”

車廂裡傳出一個好聽的男子聲音,帶著玩世不恭的慵懶:“往前再擠擠,自然是看完熱鬨再走。”

小廝一鞭子甩上馬身,一聲響亮的喝叫,兩旁的鄉親幸虧閃的快才沒被撞到。車廂裡傳來愉悅的笑聲。有人朝廂門看進去,廂門半開,卻垂著瑰紅的簾子,隻隱隱約約看見翹起的腿。

何三爺來的巧,筠娘子站到門邊,戴著麵紗,略顯孱弱的身子站的筆直,雙手攏袖。何三爺掀開簾子一角,從筠娘子臟汙的繡鞋濕透的裙裾一直往上瞧。

何三爺嘖了下嘴,這襖子把腰身都遮了,真是可惜。

筠娘子鏗鏘有力道:“諸位鄉親,筠娘自幼受母親淳淳教誨,母親的賢名遠近聞名。天下無不是之父母,這個道理筠娘懂。為子女得孝順恭敬……母親傷了頭還不顧惜自個,我和平哥兒心急如焚冒雨趕過來都勸不得母親半分,這天底下哪有不紅臉的夫妻?母親與父親就算拌個嘴,我和平哥兒也會相勸幾句,母親一意孤行若是有個萬一,我和平哥兒還不得擔個不孝的名聲,到時候平哥兒的仕途……”

筠娘子深深歎了口氣:“母親還告誡過我,女兒家長大了都得為人婦的,婦賢事夫……筠娘就更加困惑了,父親當初要盤鋪子,母親也不勸阻,合著宋家破產大難臨頭便是連兒女都不要了!說到底這生意還沒開始做,成敗不可估量,這水楠木是花了不少錢,可也不完全浪費了呀,就算是鎮上生意做不成,日後父親去衢州開鋪子也能用得上的!父親為了一家生計何嘗不是良苦用心?這些年來四處奔波有家都回不得……”

“母親!這七百八十兩,就從娘親留給女兒的嫁妝裡出罷!還請母親體諒父親回家好好過日子!筠娘和平哥兒都不能沒有母親呀!”筠娘子轉過身朝江氏一跪,這一跪伴著哭腔,讓人好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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