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周家大宅(1 / 2)

上元節前一天,周家是忙翻了天。幾個下人爬著梯子,挨著廊子過去換燈籠。廚房裡香飄四溢,臠骨已經架鍋熬起來,鮮蝦在水缸裡蹦躂,三個丫鬟在搓糯米圓子,手戳洞,利落的裹進糖芝麻。

據皇宮,東南西北設四坊,與市嚴隔,能住四坊的都是世族權貴重臣人家。周家祖宅居北坊,朱牆斑駁,黑簷上的瓦翻了幾遭,新舊不一。與鄰舍的紅牆琉瓦鋥亮大門比起來,落敗了不止一點二點。

周家是五進小四合。逢年過節,周老太爺和周太夫人住的二進房,是丫鬟穿行熱火朝天,祖孫三代濟濟一堂用飯,這是周老太爺最講究的周家律條。三進房住的大老爺一家,還有四進房的二老爺一家,若是誰敢熱灶吃獨食,被逮著的話,周老太爺那就一個三寸寬的板子打上來!

四進房的東廂有三間,靠北邊一間裡麵,香爐嫋嫋。秀玫在一旁搭把手,一邊歎息道:“靠北邊的屋子就是不好,這都辰時了,日頭都沒到窗跟前,奴婢起的早,倒瞧著今個的好日頭,那是把南麵牆都烘暖了……”

小四少夫人媚眼掃過去,團扇的睫毛隨著半垂的眼皮一暗,瞧著秀玫低頭恭順的模樣,蔥指抬起她的下巴,眯眼道:“那是呀……這該烘北牆的太陽,偏偏跑南牆上了,就跟這人一樣,北邊本來就冷了,這不連著北邊的被窩都冷著了麼?”小四少夫人追憶當年道,“我自幼跟著姨娘練舞,姨娘管的嚴,那是寒冬一日不歇,這寒症便是這般落下了。我原本指著你給我暖被窩,這暖著暖著連被窩都沒我的份了……我瞧這屋裡呀,愈發的冷了!”

秀玫惶恐跪下:“奴婢……奴婢能給少夫人暖被窩,那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秀玫拭了把淚,“少夫人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要是有鳩占鵲巢的心思,天……天打雷劈!”

這事要追究到衢州了。周四少爺在京城周家迎娶正室劉三娘,不過半月,便在衢州再娶了劉五娘。在衢州,劉五娘便是當家主母。劉五娘以讓秀玫暖被窩為由,當晚便讓周四少爺跟秀玫,在她這個主母的床上,狠狠的顛鸞倒鳳了一把。

“瞧瞧,往日能幫我掐死宋筠娘的這雙手,如今怎麼隻會給我梳頭了?”小四少夫人攙起秀玫,“爭不回來這日頭,這冷被窩有什麼搶頭?你啊,賣到我手上,自然是帶你分光的。這般拘束,反倒沒了趣味!”

叢綠過來送藥膳,小四少夫人把藥膳推到秀玫跟前:“這藥可是你親手抓的,連服最是保險。算起來你跟少爺那一晚,不過才過昨個一天。你是我的人,隻要不生在我前頭,都礙不著我的事。我姨娘是姨娘,我自然曉得做妾的苦,得饒人處的道理,我可比三姐懂的多!”

秀玫端起喝下,小四少夫人喃喃自語:“分明少爺親口跟我說,我那個三姐,在床上就跟死人一樣,隻會叫痛,毫無趣味!回了周家,他反倒不偏不倚了,咱們兩個跟她一個平分,還真是奇了怪了!昨個少爺陪我喂魚時就心不在焉,尋著借口到三姐那頭,在老太爺那邊吃了飯,就忙不迭的把三姐往屋裡攙……三姐難道是轉了性子,曉得討好男人了?”

小四少夫人掐了掐手心:她是娶過來的不假,嫁妝也不少一分,正妻一日不死,她就不是正室!在周家,她本就矮了一個頭,若是再不得寵……

辰時一刻,小四少夫人在秀玫的攙扶下,去二進的堂屋請安並用早飯。在廊子裡,碰巧撞到了大四少夫人和四少爺。四少爺拽著大四少夫人,興衝衝的往前趕,一邊念叨著:“再不快些可要遲了!”

大四少夫人步子邁的慢,就像兩腿拉不開。大四少夫人沒好氣道:“我走不動了!”一貫的那股傲氣,還有那挺直的脊背。

身後的小四少夫人眼裡的怨毒,那是恨不得,捅穿了她的背脊!

四少爺摟過大四少夫人的腰,佯作要抱的意思:“你若走不動,我便抱你過去!”“誰要你抱!”大四少夫人一把推開四少爺。

小四少夫人抿了唇角半晌,等他們走遠,才咬牙切齒道:“好一對打情罵俏的賤人!”

辰時三刻。眾人來齊,早飯上好,就等著老太爺動筷子。老太爺和太夫人位居主座,長條梨木桌子,左邊挨次是:大老爺、二老爺、周內司、二少爺、四少爺、三少爺。右邊挨次是:大夫人、二夫人、姑夫人、二少夫人、大四少夫人、小四少夫人。妾等都站在後麵伺候。

周內司和二少夫人的位置都是空著的。

這個年一過,周內司的座位足足空了五年了!

老太爺好體麵,尤好父慈子孝、孝子賢孫的熱鬨,來吃飯的必須會笑,但凡有一絲敷衍的樣子,老太爺都忍不住要跺手杖。老太爺看著二少夫人的空座,這筷子下不去了,哼道:“我的二孫媳婦,接二連三的開小灶,這是嫌我這裡的飯吃不下去嗎?”

太夫人悠悠開口:“老太爺這身子骨可氣不得!你說,咱們待她也夠寬厚的了,平日裡進宮回來的晚,那是有奴才一早在門口候著,專門給她開門。這睡的晚,這晨省,咱們也給她免了……老太爺愈是體諒晚輩,反教晚輩失了尊重!往後,咱周家的規矩,破不得!逢年過節,誰也不得開小灶!嫌我這裡的飯不能吃的,就給我餓著!”

大夫人掃了一眼二夫人和二少爺,幸災樂禍道:“依我看啊,她在祁家就是個能乾的,瞧之前老太爺讓她管家,她是管的比我也不差!這收了中饋大權沒幾天,倒是氣性上了!”

二夫人臉一陣白。說到底她才是二少夫人的正經婆婆,她是庶二老爺的媳婦,這麼多年倚仗大房,就沒抬起過頭來!在生兒子上,大夫人隻得一子一女,周內司和姑夫人。她倒是連生兩子,二少爺和四少爺。二少爺性情敦實不善言辭,愛瓷成癡,可惜學問不好。這些年來,她真怕他玩瓷玩傻了,跟他講道理那是把唾沫星子都講乾了,考不中進士,光會鑒瓷有什麼用?二少爺年紀逐漸大了,所有人眼睛都盯著周內司,她的兩個兒子那是娶媳婦都難!四少爺就一浪跡花樓的紈絝,小時候先生誇過的那點讀書潛質,都給他用來寫Yin詩了!

周內司一日不婚,二夫人就沒敢指望二少爺和四少爺能娶妻。這也真是運氣好,祁家巴著過來結親。祁家的嫁妝陪了一百二十八抬,一嫁過來,就被老太爺和大老爺他們惦記上了。以主持中饋的名義,實則是讓她的二媳婦來養家來著!祁家不缺錢,二媳婦當仁不讓,主要是二媳婦知道哪個才是正經婆婆,若給一大家子做兩套換季的衣裳,那是一定給她幾匹宮裡的料子!她跟著揚眉吐氣,自然惦記二媳婦的好。

至於四少爺的婚事,二夫人垂首快速的掃了一眼姑夫人,反被大夫人和姑夫人的兩記狠目,驚的一個哆嗦。也虧劉家想的出來,用行商的名頭,讓四少爺同娶兩個回來!做了行商,四少爺那是更放蕩形骸了,名正言順的跟小四媳婦在衢州廝混,這還是不是她兒子了?至於家裡的大四媳婦,成天跟彆人欠她錢一樣,也不曉得拿嫁妝孝敬她,再說……衢州知州府的名聲都臭了,知州府的女兒,她還不想娶呢!

——這一切還不都是和離回家的姑夫人的主意!

——姑夫人,正是周內司的嫡親姐姐,衢州的劉知州夫人!

二夫人頭一回抬起唯唯諾諾的腦袋,硬了硬脖子:“二媳婦受了寒,這才沒能來,特地讓我跟老太爺說呢。二媳婦自嫁過來,一直主持中饋,整個宅子裡就沒一個人說她不好。往日咱們府裡,就靠大少爺那點俸銀,日子過的緊巴巴……那點錢,就是大嫂管家時,也是捉襟見肘罷。”

姑夫人厲眸一掃:“叔母的意思是,我大弟的俸銀不夠養家是罷,咱們一個周府,靠的都是祁家,是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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