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囫圇局1(1 / 2)

子時一過,嘉福苑的依山綿延的燈火,如龍騰躍,俯瞰整座皇宮。爆竹聲一領頭,皇宮周圍東西南北四坊的宅子裡,是一呼百應的熱鬨。

京城的上元,開始了!

筠娘子在宮女的引領下,從側麵的山階而上,巳時抵達山腰的群馥殿。初春的山腰仙霧嫋嫋,上元燈星星點點,瓜果花卉脂粉的甜香融於薄霧中。殿前花園裡,舉杯談笑、環佩作響的女子們裙裳翩躚。

周二少夫人笑道:“宋筠娘不愧是自幼燒瓷的商家女,單是看人便如看到宋家青瓷了……宋筠娘若跟青瓷一樣擺了桌,這般無毒無害的可憐模樣,襯得清貴白瓷和奢華彩瓷都成庸脂俗粉了,”所有人的目光隨之過來,“許是周內司眼中,這舉京城待字閨中的娘子們,都是帶著毒呢,如今舉天下瓷器,也就宋家青瓷無毒無害呢!”

眾女隻見提著蓮青百褶裙的筠娘子踏霧而來,一臉平靜,眼中含水。荔枝白的褙麵上繡天青色纏枝芍藥,尋常的綢緞尋常的花樣,周二少夫人不提,眾女也隻是忽略了過去,一提還真如青瓷雅致。眾女神色各異。

嘉福苑是皇宮後苑,依萬歲山而建,占地四十餘畝,稀禽水鳥、亭台樓閣、奇花異石一應俱全。嘉福苑從峰頂到山腰、到山腳,主之以疊錦、群馥、拂寧三大主殿,輔之以十來座四周小殿。萬歲山上有鉛華池,水至清而無魚,整個嘉福苑的用水過半取自於它。

筠娘子素來心細,消化完嘉福苑的地勢,不在意的笑道:“周二少夫人此言差矣,就是瓷上的圖案再精美,那也是死物。而據筠娘所知,單是禹州的五月牡丹花會,便是盛景不似凡塵,至於京城的,筠娘是想都不敢想了!據說每年五月貴女們蓋頭遮麵,香車入園,多少文人爭相觀看,有人醉到分不清人和牡丹了……說到底,畫坯師傅再是精通,也是以活物為原型,咱們做瓷器,說到底都是沾了‘牡丹’的光,周二少夫人這番說辭,明白的人道是少夫人心直口快,不明白的還以為這是‘忘本’呢!”

周二少夫人吃癟,六公主一邊颯爽的引她們往殿裡去,一邊道:“周二少夫人向來自恃眼光甚好,我倒不信。往日她說起宋筠娘,說的是衢州知州府,筠娘膽小連個知州府的庶女都怕的不成,而我見筠娘行止大方嘴巴厲害,這是周二少夫人走了眼光,還是筠娘轉了性子,還是筠娘本身就這個兩麵三刀的脾性?”

筠娘子看著六公主的背影,華貴窄袖綾子襖和大擺縐裙勾出削肩細腰,輕靈優雅。

筠娘子不消斟酌,清脆的脫口而出:“哪能比呢,衢州知州的五娘,那是連嫡女都敢打的!不像京城的姐姐們,滿腹詩書通情達理德容兼備,姐姐們寬厚,筠娘自知小戶出身,跟姐姐們一天一地,若再扭扭捏捏隻會再難看不過……若是談吐不當,就當是給姐姐們取樂子了!”

孔大夫人端了端耳朵下的發髻,也跟著打趣:“打嫡女算些什麼?筠娘那是連旻王殿下都敢罵,連朝廷六品都敢踢呢,說來也好笑,踢的還是男人那個部位……”

在場的小娘子們都有些臉泛紅,筠娘子稚氣的笑道:“旻王殿下劫了二十個尼姑庵的姑子,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筠娘就是認這個理,連皇上都沒怪罪筠娘作證一事,孔大夫人何故為旻王鳴不平?六品周司輔當街擋道,藐視皇子儀仗,一個奴才,筠娘踢一下又怎麼了?”

孔大夫人薄怒:“你難道不知道男人那個部位不能踢的麼?真是不知羞恥!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你還要不要臉了?”

“家母去的早,規矩都是繼母教的,筠娘還真的不知道,還請孔大夫人解惑。”

“你……,你……”孔大夫人被噎了個半死。

六公主輕斥:“進了殿門,還不消停些。母後在給諸位點茶呢。”

筠娘子一行從明亮莊嚴的外殿進了內殿,內殿與後園的假山蔥蘢相連,此時霧靄開始散去,金色陽光透過八扇水墨屏風揮揮灑灑。王皇後端坐在蒲團上,深青色翟衣鋪了一地,五彩翟紋如百鳥群飛。王皇後附耳抿唇,聽聲辨水,點了點頭。豫敏郡君把炭爐上的砂瓶端起,依著王皇後調攪的節奏,緩緩注水而入。眾女都止了腳步。

一刻鐘後,大皇妃和二皇妃端著茶碗分茶,二皇妃招呼眾女喝茶:“今個也是諸位有福了,母後這一手點茶功夫,那是點了三十年的爐火純青,諸位喝了一國之母的茶,定是福澤綿長長壽安康。”

王皇後一臉的米粒疹已褪小結痂,不施粉黛,白皙的底色隱隱可見,不日便能複原之相。王皇後神清氣爽,人也愈發雍容親切:“瞧這嘴甜的,皇上與民同樂與民同苦,現下正與百官在拂寧苑裡種水稻呢。每年種稻收割,史官記載皇上可是本朝第一賢帝,農事上百官都不及皇上懂的多呢。皇上尚且如此,本宮身為一國之後,自然要做本宮的分內事,點茶最重女子品貌姿態,本宮就給諸位做個表率!”

皇上種稻,本就是做做樣子,倒是筠娘子片刻恍惚了下:水稻三四月份插秧,這時候水田都是稻茬,怎麼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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