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甕中捉鱉(下)(1 / 2)

徐氏不信這個邪,一腳踹上了桂桔,啐了一口,“你這個叛徒,休得胡說八道!程琦敬重周內司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下藥害他?單憑七個字就判定這是他開的藥方,未免也太草率了罷!”

筠娘子望向精光閃爍的老大夫,客氣道,“這藥是什麼時候開始抓的?”

“足有十來天了。”

“一次抓了多少天的劑量?”

“十來天的劑量,”老大夫指著桂桔道,“都是這個丫鬟來抓的,這個丫鬟我熟的很,在我的藥鋪裡抓了好多年的藥了。”

“牛膝湯引血下行,主用於滑死胎之用。而牛膝本身也有補肝腎強筋骨、利尿通淋之效,這味藥對周內司倒並非虎狼之藥。倒是水銀和朱砂,連服十天的話……”老大夫頓住。

“那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這味藥出自《太平聖惠方》,宮廷醫方書,尋常民間醫書不含這味藥,正是因為此藥藥用凶險害人不淺!若是妊婦人食用,絕育喪命不在話下!”

徐氏恨不得撕了桂桔,凶氣如刀,“你拿著大少爺的字招搖撞騙、包藏禍心,我程家留不得你這樣的下人!”

桂桔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奴婢六歲就養在太太房裡,對太太忠心不二,奴婢大字都不識幾個,這麼多年都是憑方抓藥,奴婢哪知道抓的是什麼藥?”

一文人打著扇子道,“程琦嘛,以前成天跟咱們一道吟詩作賦的,還有比咱們更了解他的麼?他無心醫理,尋常的醫書都不翻,何況宮廷密書《太平聖惠方》?”

“也就是說,”又一文人接過話,“他若是好醫之人,就憑這七個字還能勉勉強強說是奴才盜字,可是眼下我倒以為他這是蓄意加害!白紙黑字的,你們有何高見?”

領頭的文人咬牙切齒道,“這還用說嗎,剛才大家不都聽到了,‘前程沒了,連表妹都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以前他不就說過要娶宋家表妹來著,他覬覦內司夫人,毒害周內司,這個動機再合適不過!”

容姨娘扶著肚子過來,“我們一乾姐妹聽的可明白著呢,十天前大少爺就當眾放口,原話是這樣說的,”容姨娘梗著脖子惟妙惟肖的模仿道,“表妹要是六年前在我麵前就是這般模樣,我寧可什麼功名利祿都不要,就非她不娶了!”

容姨娘這把火一添,惹的程老爺麵色一暗,恨不得一拳把容姨娘肚子裡的種給揍掉,容姨娘表麵鎮靜,手心卻是一把汗,繼續款款道,“老爺難道忘了不成,當天是老爺親口留下周內司和內司夫人在家中長住,周內司的丫鬟不識字,口述藥方,讓程琦親手寫的呢。芹竹一個人忙不過來,便要了桂桔搭把手,藥方給了桂桔也是常理。大少爺做了糊塗事,興許周內司看在親戚情麵上就饒過了,老爺若連個公道話都不說,這可就寒了內司夫人的心了!”

桂桔的聲音都給哭啞了,“誠如香姨娘所言,大少爺給周內司開了藥方,有目共睹,芹竹把藥給奴婢時,奴婢自然未做他想!”

程老爺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容姨娘,當時芹竹說的藥,他也聽了個大概,若有水銀和朱砂,他豈會不防?----若真是程琦自個造孽,擅作主張換了藥名,他若姑息,豈不引周內司間隙、惹外甥女怨懟?

程老爺老臉都在抽,額上都是汗……一個醍醐灌頂!文人見證,又與程琦不合,口誅筆伐都是躲不過了!

更彆說程琦的前程了!……王氏大廈一傾,舊學如山倒,範參政在朝堂之上已經說不上話了,就憑程琦蓄意謀害周內司,就是死罪一條!

與其讓程琦做範家的狗、把程家的錢往這個無底洞裡塞、連累整個程家的財富乃至身家性命,不若就此斷了父子情義!……若他一舉大義滅親,損了兒子不假,卻是得了名聲和宋程兩家的親戚情分,有周內司護航,他程家的財富才是真的誰都覬覦不得!

程羅跪了下來,“父親,兒子以為,一品周內司,身係社稷百姓,是國之棟梁!加害周內司,就是禍國殃民,大義不容!我自幼聽父親教誨,仁商行天下、福氣延三代,我程家能有今天,正是父親這麼多年的積德行善種的善果!父子親情、血濃於水,兒子知父親不舍,然天理昭彰、道義不容,兒子懇請父親……”

“大義滅親!”程老爺嚼出這四個字,和血吞痛,“周內司、筠娘,舅舅今個一定給你們一個交待!”言罷,指著程琦的手都在顫,“這個不肖子!我程家沒有這樣的兒子!”

程老爺沉痛的目光不忍再看,掠到程羅這裡才稍稍舒坦了些,到底這個庶子看似紈絝,卻是恭順務實,雖不及他的行商天分,好在踏實勤勉,再曆練上幾年,守成也勉強夠格了!

他一心要培養個朝官出來,好富貴兩全,結果他的貴氣……卻指著這個外甥女了!

程琦從來沒想過他會有這一天,他的父親就憑一張莫須有的藥方就棄他不顧,“如果我說,當時的藥方真的是按照那個丫鬟口述,父親也不信兒子了罷!”

鬼都不信!

程琦差不多過目不忘,何況這幾味藥,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瞳孔一縮,恨不得把周內司撕了!

水。牛。蜂。生。金。磁。香

牛。膝。蜜。水。銀。朱。砂

角。。。。。蛭。花。丸。養

。。。。。。。。。。。。胃

。。。。。。。。。。。。丸

很簡單的一個把戲:效仿的是藏頭詩,不過是藏在第二個字。藏出來的七個字便是這個宮廷禁藥:牛膝、蜜、水銀、朱砂。

“表妹!”程琦雙目猩紅,看著雙手攏袖嫻雅端莊的筠娘子,朝天癲狂大笑,“六年前,你尚隻有八歲,我還記得,那年的鵝毛大雪,你紮著角辮,穿著簇新的緞襖和襦裙,衣裳上麵繡著紅梅,你坐在學堂的窗邊,你的鼻頭凍紅了,我便覺得這一個冬天的雪都是為了襯托這一點紅,‘嶄新人間妝,最妙一點紅’……哈哈,報應!要不是我愚蠢、趙嬤嬤惡毒、母親指使,又豈會差點把你逼死?時至今日,我算是明白了眾口一詞、有口難辯的感覺了!”

“前程於我,不亞於名節於你……你這次來程家,就是來為當年報仇來的罷?”程琦恨道,“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套,我是癡心妄想,到底也是你跟周內司下的蠱!當天周內司就點名要了芙蓉,你們夫妻不合,我就想不明白,他一個癩蛤、蟆得了天鵝肉,有什麼不知足,憑什麼肖想美妾?先是芙蓉,然後是桂桔……你叫我怎麼忍?我……我不過是想看著你,在娶範家女之前,做做當年青梅竹馬的美夢罷了!”

程老爺見他越說越渾,一巴掌掄上去,“來人,給我拿繩子來,我今個就要親自把這個畜生綁了!”

“我程琦六年前就悔了!悔就悔在我敢做不敢當,表妹跟表妹夫這番良苦用心,我怎麼舍得辜負?”程琦指著周內司,就要犟出程老爺的轄製,“我認了!就是官司打到皇上跟前,被千刀萬剮,我也認了!我就是非卿不娶,看你這隻癩蛤、蟆惡心,就是覬覦表妹、盼著你死!反正我什麼都毀了……哈哈……”

真是一條瘋狗!

筠娘子氣的快站不穩,嫌惡的要走,又掉頭回去,一巴掌甩了上去,“程琦,我不想跟你一般見識……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今天受著的一切,是對你程家的恩賜!哎,我怎麼指望你這個井底之蛙明白!”

“莫把你那齷齪的臟水往我身上潑!”筠娘子冷眼掃了一下眾人,“一品誥命的德容,皇上自有明斷,不是你信口厥詞就能汙蔑的!在場人都看的明白,你毒殺周內司不成,死罪難免!若是尋常女子被你這般含沙射影,若是宵小之輩口口相傳,遲早貞烈而死!而周內司性命安康,全係於我這個‘上瑞’!……這便是你程琦的險惡用心,這便是你程琦一計不成的二計!我自幼恪守禮法規矩,行得正站得直,就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有本事你把六年前的手爐毒計與諸位放開了說!”

“我一計不成又生二計……哈哈!”程琦肝膽俱裂,從沒有此刻讓他更清楚的明白,這哪是什麼冰清玉潔不勝嬌羞的好表妹,根本就是一朵香豔的食人花!

程琦跌跌撞撞的往河邊走,程老爺招呼幾個奴仆上去,徐氏那叫一個撕心裂肺的疼,哭哭啼啼的桂桔、笑意盎然的香姨娘、絕育藥、水銀朱砂……徐氏總算開竅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