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遭遇(2 / 2)

馬奴 馬馬達 6142 字 6個月前

“上回見世銘,還是去歲郡主中京麵聖時。此處亂得不成體統,咱們出去說話。”餘效文道,“我那有郡主賞的好茶,沏一盞與你嘗嘗。”

“那個不著急。”田世銘一指床後,“床後頭有人,先生稍候,我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餘效文道,“是我的病人,有點瘋,無事總躲在那裡。”

田世銘長長地“哦”一聲,“這人倒病得彆致——什麼人要勞動先生診治?”

“不是什麼要緊人物。隻是著實病得有意思,郡主便賞我了。”

餘效文出了名的醫聖兼醫癡,從來遇見疑難雜症便欣喜若狂——不破樓蘭終不還,人不治死不算完——田世銘一想起這句諢話忍不住大笑,“穆將軍真是的,什麼好東西不肯給,賞個病鬼給先生。”

穆遙正聽得專心,身後枯瘦兩條手臂貼上來,蛇一樣纏繞向上,無聲地攀在自己頸後。男人攀著她,慢慢傾倒,無聲地伏在她肩上,“……你就是穆遙啊……”

他的聲線抖得厲害,吐息短促而粗重。穆遙一驚,被人冒犯的惱怒還不及凝聚便散了,手掌移到男人頸後——乾澀而滾燙,仿佛握了一把燒熱的紅炭。

昨日強壓下去的熱度反撲,一上來便燒得很凶。隱秘而黑暗的角落裡,男人趴在穆遙懷裡,吐息滾燙,夢囈一般小聲念叨,“遠遠……你終於來了……”

穆遙身體一僵,手臂不由自主垂下。

她這邊一鬆男人便失了支撐,身體沉甸甸地下墜。他在即將溺斃的黑暗和墜落深淵的驚恐中無法克製地拚死呼叫,“遠遠!”

田世銘聽得清楚,厲聲喝道,“裡麵什麼人?”

餘效文同田世銘周旋半日,好容易要把他拉出去時,裡間砰地一聲大響,不知是什麼東西撞在板壁上,伴隨一聲微弱的呼喊。這下子無論如何阻攔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田世銘拔刀入內。

田世銘一手握刀,一手掌燈,屏住呼吸轉過床角,提燈往暗影處照一下,滿臉凶狠的戾氣立刻消失無蹤,目瞪口呆道,“你——”

穆遙坐在那裡,身體靠在板壁上,懷中抱著一個人,那人上半身被一塊帷幕嚴嚴實實裹住,非但看不清臉,便連頭發絲兒也沒露出半點。

帷幕是隨手扯過來,隻裹住那人上邊半身,未能遮蓋他修長兩條腿,薄薄的白紗中褲並不平整,露著雪白一段腳踝,骨節分明一雙赤足——

分明便是個男人。

男人的身體在高熱中不時痙攣,趾節瑟縮,雙足不受控製地往回蜷縮。

田世銘目光便停在男人趾間。

穆遙循著他的目光看一眼,皺一皺眉,一隻手解下自己的大氅,搭在男人腿上,將一雙蒼白的赤足嚴實裹住。手掌隔過大氅掠過男人脊背,安撫地捋了幾下。

男人喉間一聲細微的哽咽,身體不受控製的戰栗在她的安撫下變作細微的顫抖。

“他,將軍——”田世銘不知底裡,隻知這個男人不知什麼來路,一直哼哼唧唧往穆遙懷裡鑽,一時間喉間澀滯,生生強咽下一口乾沫,“將軍,他是誰?”

穆遙手掌貼在男人清瘦的脊背處,“與你什麼相乾?我命令不許任何人亂入此間,田世銘,你沒聽見?”

田世銘梗住,“我來看效文先生。”

“他在你後頭。”

田世銘回頭,與滿臉一言難儘的餘效文對視一回,又轉回來,指一下大氅裡的男人,心有不甘道,“這人不是北塞親貴嗎?他——”

穆遙斥一句,“出去。”

“他,這種人怎麼——”田世銘仍要追問,被餘效文拉住手臂,生扯出去。

外間複歸寧靜。

穆遙無聲吐一口氣,指尖挑開大氅,男人仰麵靠在自己心口,大張著口,艱難喘息——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灼熱的呼吸已將穆遙身前衣襟烘得發燙。

男人用儘全力睜著眼,目光艱難地凝在眼前人麵上,“遠遠。”

“不許這麼叫我。”

男人茫然皺眉,他應當完全沒有聽懂,重重喘一口氣,又叫,“遠遠。”

“不許這麼叫我,”穆遙道,“你不配。”

男人愣住,拚著最後一線清明叫一聲“遠遠”,意識往無邊的暗海中沉沉墜去。他不能控製口舌,吐字變得含糊不清,聽在耳中隻是一點微弱的喉音,如同嗚咽。

穆遙托住男人沉重的身體,伸手捋開他頰邊亂發,露出無血色的一張臉,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張臉。她從來沒想過記憶中狡詐精明不擇手段的齊聿會變成眼前這般模樣——蒼白瘦削,語無倫次,神誌不清,連眼前是人是鬼也弄不清楚。

“齊聿,”穆遙道,“你這副落水狗模樣……有什麼資格這麼叫我。”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巨巨,明天改中午檔了哈,十二點《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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