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看瘋子一樣看著他,“齊聿,你是真的瘋了吧?”
齊聿一言不發盯著她,指節用力掐在池壁上,紙一樣的慘白。
“請齊監軍自重,”穆遙冷笑,“您這樣的大人物,穆遙高攀不起。以後離我遠些,不想看見你!”
齊聿呆呆立在水中,聞言遍身血色褪儘,有一種不在凡間的恍惚。
穆遙仍不解氣,添一句,“也不許你靠近我的馬!”不顧男人孤鬼一樣的臉色,砰一聲合上門走了。
冬日天短,夕陽勉強懸了片時便被黑暗儘數吞噬。平地雪風四起,零星的雪珠子墜下,砸在麵上生疼。穆遙氣得渾身發燙,吐氣都是灼人的,在冷冰冰的雪色裡腳底生風走了不知多久。忽一時頓住,任由雪風撲襲全身,撕扯長發獵獵翻卷,久久一頓足,又轉回去。
拉開閣門入內,仍是一團漆黑,與走時一般無二,四下裡不見一個人。狂風吹動窗欞,吱嘎作響。
入內一眼便看見沉在水中隱約一個人形,穆遙氣得眼前發黑,提住後心拉他起來,不由分說便是一掌擊在男人麵上。男人頭顱隨著她的手勢沉倒,半點聲氣也無。
借窗外一點雪色,穆遙分明看見男人臉色青白,竟是一點氣息都沒有,與先時偽裝沒有半分相似。這一驚非同小可,將男人按著平臥在地,扳開下頷度一口氣過去,用力反複按壓心肺。如此循環,足有一盞茶工夫,男人終於嗆出一口水,勉強恢複呼吸。卻仍是半點不清醒,牙關緊咬,身體不住抽動。
穆遙二指扣住他下頷,強壓著他張開口,另一邊往腹間又按兩下。男人哇地一聲吐出許多水,掙紮著翻轉過去,背對穆遙,不受控製地抖個不住。
穆遙恨不能直接一腳踢死他,然而同一個瘋子計較又無甚用處,攥住手臂拉他起來。男人神誌昏沉,腳步虛浮,被穆遙生硬拖著,一路跌跌撞撞拉到火膛旁邊,擲在地上。
男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沉重地勾著頭,將自己縮作一團。不時抖一下,間斷地往外吐一些水。
穆遙不去理他,轉過身用火折子引火,另外添了炭,翻動幾下,爐火熊熊而起,一室如春。
身後的咳嗆聲久久平息,男人壓著聲音道,“謝謝。”
“不用謝,關照上官是我等之榮幸。”穆遙背對齊聿,生硬道,“衣衫不整不成體統,請監軍大人把衣裳穿好。”
片刻沉寂,接連有衣料摩擦的碎響。穆遙便知他在自己身後換衣裳,越發不肯回頭,隻蹲在火膛邊出神。
“穆遙。”
穆遙回頭,便見齊聿靠在牆柱上,柔和地盯著自己。衣裳總算是穿整齊了,隻是頭發還是濕漉漉的,不時地滴著水。穆遙隻看了一眼便移開,“齊聿,若不想活便滾得遠些,休在我麵前現眼。下回再尋死覓活,我不會再管你。”
齊聿身子向後一沉,縮在牆柱的一個夾角裡頭,“可是你還是回來了。”
“我不敢不回。你若死了,”穆遙冷笑,“我怕明日我便成弑殺上官的罪人。”
齊聿半點不生氣,向她伸出一隻手,“穆遙,把東西還我。”
“彆做夢了。”穆遙背對他,紋絲不動,口中半點情麵不留,“就你這種人,休說與我看馬,便是與我提鞋也不配——不想與你扯上任何關係。”
“那你隻有等我死了。”
穆遙勃然大怒,站起來指著他,“齊聿,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
“是。”齊聿前額抵在冰冷的石柱上,薄薄地笑,“不是不敢,是不會。”他望著她,聲音輕得像一個夢,“穆遙,你不會殺我。”
穆遙一時氣滯。
“你若能讓我死,就不會回來。”
穆遙雖然氣得發瘋,然而他說的全是事實,好半日說不出話,“齊聿,你是真的瘋。你就瘋吧,早晚一日把性命送去。”
“那有什麼打緊?”齊聿道,“你要是真不回來,我活著做什麼?”
穆遙心知自己既然回來,說什麼都繞不過他的套路,索性閉上嘴。看火膛邊上仍有生白薯,揀兩塊埋在炭灰裡。
齊聿悄無聲息地盯著她。
穆遙等一時問,“齊聿,你幾時同秦觀攪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