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嗯”一聲。
男人又叫,“穆遙,穆遙……”
穆遙聽了半日不聞下文,漸漸不耐煩,稍一低頭——
後頭的話男人都咽了回去。在穆遙溫暖的懷抱和親吻裡,他恍惚地想著——他的人生絕不能比現時更好,不如此時死去,終止在完美的瞬間,才是最好的結局。
穆遙撐起身子,指尖拂過男人微紅的眼角,“齊聿,你渴不渴?”
男人伏在他懷裡,疑惑地眨一下眼。
“一日哭一大缸子眼淚,不渴才是怪。”穆遙笑一聲,便推開他,仍將吊子裡的熱羊奶倒一盅,喂他喝。
男人果然渴了,足足喝過兩盅才搖頭不要,等穆遙放了盅子,他伏在榻上,抬頭望她,“今天我不走。”
穆遙點頭,“外頭好大雪,明日讓胡劍雄送你。”
“以後——”男人語氣低微,卻極堅決,“以後我每晚都過來,你等著我好嗎?”
“我不一定每晚來此——”穆遙說一半,忽然俯身,盯著他道,“監軍為何每晚過來呀?”
齊聿偏轉臉,“你不能來罷了,左右我每晚都在。”
穆遙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揚手放下帷幕,滾在榻上,笑個沒完。男人無聲地看著她笑,久久說一句,“彆沾那些人。”
“哪些人?”經過昨日,穆遙隻覺眼前這個會說話會生氣的齊聿可愛無比,越發逗著他道,“下官愚鈍,屬實不懂,監軍教我呀。”
“那些——”男人說不出口,難免氣滯,“就是那些,你是尊貴人,離他們遠些。”
穆遙看他眉目間滿是肅然,收了玩鬨之心,“是,下官遵命——”同他掩上被子,“監軍睡吧。”忽一時記起,“油燈還亮著——”
男人拉住她,“由它去。”前額便抵在她心口處,“亮著也使得。”久久補一句,“……隻要你在。”
穆遙摸一摸男人微涼的發,“人都來了,你沒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齊聿動一下,“我必是要弄死丘林清的,穆遙,你把高澄給我。你不要沾這些臟事。”
“那些我不管也使得——”穆遙笑一道,“你打算如何議降?”
“丘林氏稱臣納貢。”
“國界呢?”
“就是原北境線。”
穆遙將他推開一些,同他直視,“為什麼?”
齊聿望著她,“崖州和危山是王庭咽喉,即便今日丘林王劃與我們乞降,北塞諸部和後繼之君必定要謀劃奪回——駐守危山必是西州之責,危山一線荒脊,補給困難,於西州儘是負擔。穆遙,我不能叫你從此永無寧日——讓丘林氏納貢充實西州,才是上策。”
穆遙握住他的手,“勝戰無一城收入囊中,你不怕後人罵你昏聵無能?”
“我已是閹人走狗,還怕後人評說?”齊聿道,“隻要你好好的,我沒什麼可害怕的。”
穆遙笑一聲,“若西州之主不是我,你仍會如此劃界?”
“不會。”齊聿脫口道,“勝戰納城,這是慣例。”
穆遙看著他笑。
齊聿抬手,搭在她肩上,迷惘道,“你是不一樣的,你怎麼能是慣例——”
“既是要我好,議降你就要聽我的。”穆遙道,“貢物無所謂,國境要在危山以北——”一抬手便蓋在男人目上,“齊聿,不許犯傻,你成了國之佞臣,我也麵上無光。”
“我怎樣……與你無關。”男人喉結艱難滾一下,“你離我……遠些便是。你同我……沒有乾係。”
“我偏不。”穆遙低下頭,往男人細瘦的頸間親一下,便貼在那裡,感覺唇下血脈突突跳動,“齊聿,你若不肯聽我的話,以後便不許來我這裡。”
男人被她親得神誌昏亂,眼前金星亂冒,便昏昏沉沉閉上眼。再醒時居然已是天光大亮,白日頭照著銀白世界,亮得奪目。
身旁空無一人。
齊聿睡過一日夜,生出一點氣力,翻身下榻,扶著桌案往外走,堪堪移到火膛邊上。門簾自外一掀,有人進來,“玉哥快彆亂動。”
齊聿猜測來人是穆秋芳,扶案停住,“嬤嬤。”
穆秋芳自打那日受挫,第一次聽齊聿叫自己嬤嬤,受寵若驚道,“玉哥可算是好些了——”便往外跑,“餘效文,餘效文,快來,玉哥叫我了——”
穆遙正在廊下吩咐胡劍雄,聞言往裡一探頭,眼見齊聿立在火膛邊,身體靠著廊柱。隔著窗子說一句,“你旁邊就是火膛,小心點彆碰上。”
齊聿衝著她笑,“好。”
穆遙連日來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勁,此時終於靈醒,“你能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