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2 / 2)

馬奴 馬馬達 6846 字 6個月前

穆遙點頭,開門進去,抬頭便見齊聿坐在地上,側身靠著山柱。屋裡已是燒了三個火盆,還特意地給他裹了厚厚的一條毯子。即便如此,齊聿仍是垂著頭,縮著身子,怕冷一樣。

一室悄寂,唯獨火盆一點嗶剝之聲,和男人病中沉重的鼻息。

穆遙一時生惱,一掌拍在他肩上。齊聿悚然一驚,睜開眼看見她,拚了命地爬起來,攥住她,“為什麼又扔下我——你怎不叫我?”

穆遙同他說不清楚,“我有公乾,你一個病人,我叫你做什麼?”摸一摸他身上滾燙,“齊相好歹珍重些,一日一日地鬨,拿藥當飯吃,好有意思嗎?”

齊聿好脾氣地由她教訓,一言不發張臂抱住她。

不一時平安帶一頂軟轎進來,“穆王,車已在宮門外候著了。”

齊聿恍惚聽見,越發抱得緊一些,“休想叫我走——我決計不走。”

“你不走留在這裡過年?”穆遙哼一聲,同平安一左一右扶他上轎。轎中寒冷,齊聿又在發熱,生生激得一個機靈。穆遙便解下大氅密密將他裹住。正欲撤身被齊聿死死攥住,“彆扔下我。”

“我就在外頭。”

齊聿搖頭,“不行,你彆走——”

穆遙無可奈何,隻能傾身上轎。軟轎並不闊大,兩個人在內齊聿幾乎便是掛在穆遙身上。他隻覺滿足,搭在穆遙肩上昏睡過去。

很快出宮門換車,齊聿顛簸中勉強醒來,後知後覺,“穆遙,淨軍的事……了結了?”

馬車裡空闊許多,穆遙騰出手將他塞入被中,挨著他合身躺下,“我們玉哥病著,我不敢不了結呀。”

齊聿微覺羞愧,又心生甜蜜,半邊臉埋在被中,隻露著一點眼睛,“你要做什麼,同我說不好嗎?我可以——”

“你既是這麼大能耐,以後彆生病便。”穆遙一語打斷,“彆說話,睡一會。”

齊聿依言閉目。他身上無一處不難受,心下卻是說不出的安定。馬車搖晃,他漸漸糊塗起來。他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想管,隻想一直攥著穆遙。每一次他從昏睡中撐開滾燙的眼皮,心中隻一件事——便是尋到她,再苦苦向她哀求,“你彆走,彆嫌棄我……彆不要我……”

但他恍惚的神誌不能容許他聽到答案,隻能在筋疲力儘中無奈地昏睡過去。

穆遙換一條涼巾子,抬頭道,“好像不大熱了。”

餘效文正忙著在齊聿虎口處入針,冷笑,“如今這樣,退了熱又怎樣?你再氣得他吐兩回血,好辦喪事了。”

穆遙大怒,等針炙了結,便打發餘效文回家過年。餘效文不理她,好歹又守了一個時辰,齊聿醒來同他作彆。

齊聿熬過幾日燒熱,筋骨綿軟,深身乏力,整個人極其地遲鈍,餘效文走了許久才後知後覺,“效文先生走了?”

“走半日了。”穆遙正在案邊盛粥,“大年下的,齊相好歹疼疼人,將就同我混吧。”

齊聿又恍惚半日才有反應,“那我要一直同你混。”

穆遙撲哧一笑,往粥裡添一匙蜜,走回去扶他靠在大迎枕上,喂他吃粥。

齊聿連張口都覺乏力,好在那粥極其軟爛,入口即溶。即便如此,他吃過兩口仍覺疲累,勉強道,“穆遙,我不想睡。”

“張口。”穆遙又喂過一匙才道,“為什麼?”

齊聿張口含住,半日才道,“我第一回同你過年,沒能一塊守歲也罷了,難道睡過一個年節?”

“你想做什麼?”

齊聿昏昏沉沉又吃過半碗才道,“小時候過年,要去走廟會的……還要粘糖人——”

“你這模樣去粘糖人?”穆遙道,“吃過粥睡一覺,等能走動時,我帶你去。”

“不。”齊聿固執道,“除夕我都沒與你一同守歲,初五廟會不能不去——今日是不是初五?”

“再一個時辰就初六了。”穆遙沒好氣道,“守歲時你與我一處,什麼也沒錯過,安生睡你的覺。”

“當真?”

“當真。”穆遙喂過最後一口粥,放下碗,“就在淨軍值房裡,宮裡放的好大炮仗,震天響,不記得了麼?”

齊聿茫然搖頭。

穆遙浸一條巾子同他擦過臉,合身上榻,挨著他躺下,“外頭點了一天的煙花,照得人眼睛都花了,齊相不記得,我可記著呢——睡一會兒吧,我也累了。”

齊聿不受控製地貼過去,攀在她身上,“可我不記得,如今廟會也趕不上——”他指尖一緊,“在那個值房,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有同你賀歲麼?”

穆遙本不想理他,聽他語意頹喪,掌心在他枯瘦的脊背上用力貼一下,“有。”

“你騙我。”

“真的。”穆遙閉著眼睛,“大炮仗響起來時,把你驚醒了。”

齊聿忍不住催促,“然後呢?”

“然後你就同我賀歲了。”穆遙撲哧一笑,“睡覺。”手掌貼在男人後腦處用力按一下,“再說話就出去。”

男人果然銷聲。

穆遙在黑暗中睜開眼。齊聿不知道的是,在那個漫天煙火的除夕,他從昏沉中驚醒,不知深陷在哪一處噩夢中,大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對她說的話是——

“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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