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2 / 2)

馬奴 馬馬達 5444 字 6個月前

“我不信。”男人搖頭,忽一時發作,“前麵幾日我究竟做了什麼?你告訴我——”他尖聲大叫一時,不得回應,一手推開穆遙,撐在地上奮力站起來,自言自語道,“我不能在這裡,我要一個人,我要走……我要走遠些——”搖搖晃晃便往外走。

穆遙無計可施,隻能看著男人在黑暗中如困獸一般亂走。

男人昏頭漲腦原地轉了兩圈,忽一時靈醒,往早前人聲處走,迎麵一幅沉重的帷幕,男人不管不顧地掀開,青天白日裡明豔的陽光鋪地而入,將他完全籠罩。

男人隻覺眼前驟然一亮,那些醜陋不堪的罪像鋪天蓋地陳列在眼前,飛速褪去青黑的石色,變作白花花的皮肉,每一個人都生著他的臉,俯首抬臀,惡心下流,諂媚地仰著臉,任由世人圍觀。

男人立在那裡,無聲地同那些東西對視,直到這個醜陋的世界裡平空生出一聲尖厲的慘叫——

“彆看我——彆看我——”

……

餘效文匆匆趕來時,齊聿已經被侍人移到活石泉。餘效文在活石泉房門外深吸一口氣才敢拉門。打開門一室漆黑,便舉著油燭一照——

泉房裡不僅滅了所有的燈燭,便連兩邊的窗扇也遮著厚厚的帷幕。泉中浸著穿著白色中單的兩個人,坐著的是穆遙,那個無知無覺完全掛在她身上的人形——正是自己最難纏的病人。

病人即便在昏沉中,依然保留了三分清醒,警惕地同這個世界共處。他應是察覺油燭燈光,濕漉漉的頭在穆遙肩窩處不住輾轉,手臂在水中掙動,嘩啦啦作響,“滅了燈——彆看我——”

穆遙回頭,“滅了燈。”

“滅了燈我要怎麼看病?”餘效文翻一個白眼,提著燈走到近前,“殿下就是太縱著齊相了——難道叫他以後在黑暗裡過一輩子?”

穆遙一窒。果然男人鬨一時,不知是力儘神竭,還是終於適應,漸漸安靜下來,隻是口中仍然不住地念著“彆看”之類的胡話。穆遙簡要說了事情經過,多少有些後悔,“齊聿害怕戒藥,應是在王庭吃過不少苦——早知道不告訴他了。”便捉起男人沉在水下的一隻右手,遞給餘效文。

餘效文蹲在池邊,捉住手腕診脈,罵一句,“還不是丘林清那老王八蛋,弄的陰損路數。”診一時道,“九日是一個關口——第一關快要過了。”

穆遙本是極其憂慮,聞言大喜,“是用了先生的方子的緣故嗎?藥癮發作隻到這種程度?”

“是。”餘效文說完,又補上一句,“殿下萬不能掉以輕心,後頭還有兩個九日,一個比一個難捱——但無論如何都比銷魂草正經發作要強上百倍。”

仿佛要印證餘效文的話,男人又一次掙紮起來,手臂揮舞掐紮,尖聲叫道,“給我——給我——”

他五日間如此鬨過無數次,穆遙輕車熟路,抱著不叫他滾在水中,一隻手貼住男人濕漉漉的後頸,聊作撫慰。慢慢用巾子把浸了安撫藥草的活泉水撩起來,一層一層澆在男人枯瘦的脊背上。

男人難受到了極處,又掙脫不得,便嗚嗚地哭起來,“難受……我難受——給我吧……給我——”

餘效文看不下去,匆匆道,“這一回鬨過,這一關就算熬過了。後頭便會好很多,殿下多陪陪齊相,空著時喂藥粥——我回去調整方子,八日後再來。”

穆遙點頭,“油燭留下。”見餘效文麵露異色,“先生教訓的是,他不可能一生活在黑暗裡。”

餘效文走了。

男人又發作許久,閉著眼睛不住口地哭叫,偶爾癮症過一點,又記起罪像事,胡亂叫著“彆看我”。穆遙心煩意亂,忽一時發狠,掐住下頷撕咬男人無血色的一雙唇。

男人身上無一處不難受,被她咬一口便睜開眼,他在白而厲的燭光中又看到那些生著他的臉,俯首抬臀的下流醜陋的東西,又尖聲哭叫起來,然而這一回哭叫還未出口,便被人堵在喉間。男人茫然地睜開一雙無焦距的眼,搖晃的視線一個並不清晰的穆遙,低頭看著自己。

男人掙紮著抬起胳膊,搭在自己雙目之上,“臟……彆看我——”下一時便被她用力扯開。

穆遙握著他,把枯瘦而蒼白的一雙手臂壓在男人頭頂。她湊到他身前,眼波流轉,“齊聿,做夫妻嗎?”

男人雙目大睜,遍身不適都被驚散。

“若覺得臟——”穆遙眨一下眼,又低下頭,挽住他鬢邊一束濕發,纏在指尖繞一個圈,“便搖一下頭。”

男人癡癡地望著她,如同凝固。

“今日躲是躲不過的,你需得自己告訴我——”穆遙猜到他的心思,心生篤定,麵上卻不半點露出,肅然道,“你要與我做夫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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