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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說錯什麼了?難道她不是奴才?”

“姑娘,聽說你打小也是請了宮裡的嬤嬤教著的,怎麼連這規矩都不懂?”桐意的動作和神態都很和氣,麵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可說出的話字字句句卻都像是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咱們內廷的宮女和外頭的奴才可不一樣,都是正正經經的人家小選出來的良家子。抬頭認真看看,家裡人就是在朝為官的也不在少數。宮女子有體麵,許打不許罵。主子要罰他們,也得掂量著來。這和是哪個主子跟前服侍的沒乾係,姑娘怎麼就不明白,這是在園子裡,你得按著內廷的規矩來辦事。皇上摘了縣主的銜兒也是為姑娘著想,做縣主的總得知道體統規矩,長此以往,傳出去了跌南安郡王府的臉麵是小事,沒得再叫底下人笑話,姑娘,你說是不是?”

桐意麵上的笑永遠是圓融和煦的,不容金舜華反駁,拉著她到皇帝跟前跪下叩頭:“這是皇上費心教你,台階都給造好了,姑娘快叩頭謝恩罷……”

金舜華豈肯為此謝恩,紮掙著要起來。桐意手上力道加大,硬生生按著她叩了頭,笑道:“姑娘早這麼乖順不就得了?”

她一手按著金舜華的肩膀,一手將她的腦袋往地上壓,轉頭與小太監說話:“金姑娘累了,扶她回屋子去歇著罷。”

後頭還有丟針看影,金舜華是注定無緣了。

桐意是太皇太後跟前最合心意的人,她說出來的話,就跟太皇太後的口諭沒兩樣。主子們都不置可否,底下人也就回過味來了。兩個小太監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了金舜華,要把她送回同樂院。

“你們敢!”

“噓。”金舜華沒料到他們竟敢這樣自說自話,張嘴就想訓斥,卻叫桐意一根指頭壓在唇上製止了。

“金姑娘,人活在世上不能隻想著自己。你也得為南安太妃和南安郡王想想,是不是?當著老祖宗和皇上、皇後的麵,你若真叫喊出來,就是有理也變得沒理了,何況原就是你的錯處。見好就收罷,何必鬨得不可收拾?”

金舜華順著她的話想到了南安太妃,和才打了敗仗的南安郡王,眼裡的忿忿不平忽而就軟了。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很狼狽,那些從前得仰頭看自己的貴女,隻怕此時此刻都在心裡笑話她罷?她努力抬高下巴,想要擠出個端方的笑來,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反而讓雙眼酸澀,爭前恐後地墜下熱淚。

“放開!”金舜華推開那兩個小太監,強撐傲氣:“我自己會走。”

這個七夕可真冷啊,金舜華走在路上,仰頭去看天上皎潔明亮的月光。越看越覺得這月色冷如霜,將整個天地都銀裝素裹了。

她知道內廷裡處置人的說法。今日回去她就該病了,然後叫南安郡王府派人來接回去養病,什麼時候能好,屆時全看主子的心情如何。高興了,她才能好。若不高興,她這一輩子都得待在繡樓裡了。

也好。

金舜華吸了吸鼻子,忽而覺得這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嫁到蠻荒之地去了。

金舜華身為縣主,都得此下場,驚得在場貴女都出了一身冷汗。見著皇帝,因他年輕俊朗而生出的心思也叫壓下去不少。太皇太後先時待金舜華多好,這麼多貴女,隻有她敢對著太皇太後撒嬌。可如今又怎麼樣?不止縣主之位沒了,回府了還得好好病一場。

“都傻站著做什麼?”太皇太後見不得場麵這樣冷清,笑著指了指頭頂當空的月亮,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再不賽針比巧,月光可就收斂了。”

她怕眾人叫驚著了不敢動,便先叫黛玉:“皇後也曬了水罷,先丟一針瞧瞧?”

黛玉佯作不肯,哼笑道:“老祖宗就等著取笑我,我可不依。”她雖曬了水皮,可沒想過大庭廣眾之下取出來玩。剛才皇帝說過會子去坐船,她就想好了,在船上玩丟針看影豈不更有趣?

她朝著探春招手,示意她過去:“三妹妹,你和四妹妹先丟一個我瞧瞧。也叫老祖宗彆老盯著我。”

“我最不會這個。”惜春推著探春打先鋒:“三姐姐手巧,讓她先來試試。”

太皇太後存著心把剛才那一茬蓋過去,好奇道:“你三姐姐的手怎麼個巧法?”

惜春年紀小,進了園子難免有幾分膽怯。可太皇太後眼下這樣和氣地問話,黛玉又笑著推她上前回話,她便鼓著勁說道:“三姐姐於針黹上最好,不僅給他們太太做,有時老太太那裡也能見著她的針線,偶爾也給兄弟姊妹們做些小物件。我坐不住,就沒心思做這些。見了三姐姐的繡活,說不出好壞,就覺得很鮮亮精巧。”

“手巧還是次要的,難得她這樣孝順。”太皇太這回是真起了興致,叫人扶著起來,就要往庭院裡去看賽針:“我也坐乏了,正巧起來散散。皇帝、皇後,咱們同去瞧瞧?”

於是皇帝和黛玉兩個分作兩邊,一左一右扶了她往外去。

庭中有石桌石凳,方才他們比穿針就是在這裡。將才用過的針線都已經被收去了,小太監們極有顏色,此刻已經把水都送了上來。一碗一碗地擱在紅漆長凳上,看著很壯觀。

宮裡丟針看影有人統一曬水皮,但有頭有臉的宮女都不會使這種水,他們寧可叫兩個小太監,讓他們幫著曬,這樣出來的才合心意。貴女們使的明顯也是自己的水,碗都不一樣,上頭還貼著紅簽。姑娘家的閨名不外傳,故而碗上大多是姓,為免有重姓的,下頭再額外墜個排行。

太皇太後認真找了一圈,沒找到黛玉的水碗:“你曬了那麼兩天,那碗水皮在哪呢?”

黛玉故意朝皇帝努努嘴,抱怨道:“您問皇上,我都曬成了,他非得說我丟得不好就給他跌份,老祖宗,您得給我做主。”

一聽就知道這是玩笑話,可太皇太後一瞧皇帝無可奈何卻又不能辯駁的表情,還很有幾分好笑。

她因道:“皇帝就差攤開手把你捧在上頭了,你還這樣地編排他,該打。”說著,竟真的作勢握成拳頭,佯裝要打黛玉。黛玉笑著躲,皇帝忙將她護到身後,還吃了太皇太後幾下輕若風拂的拳頭。

太皇太後連連搖頭:“皇帝,我這是為你出氣,你倒還護著她?”

皇帝回頭瞧了黛玉一眼,無奈笑道:“眼下是出氣了,過會子怎麼好呢?老祖宗和她是一心的,眼下作勢哄我罷了。”

眾貴女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竟都說不出話來。初見皇帝,覺得他是九重天上的天子,高不可攀又威風凜凜。再見他懲戒金舜華,輕描淡寫就摘了對方的頭銜,不動聲色間展露鐵腕。

他們都以為皇帝是高矜冷漠,處處持重,渾身威懾,無時不刻都透著皇威的人。誰能想到,原來他在太皇太後和皇後跟前是這樣的。他也會和皇後唱雙簧,一並引太皇太後開懷。他那樣尊禮循規,可一旦對上了皇後,卻又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了。連太皇太後都知道,皇帝恨不能把皇後捧在掌心,這份偏愛真可謂赤|裸|露骨。

孫舒卿悄悄往邊上走了兩步,與阮傾湉咬耳朵:“我怎麼覺著,皇上有些懼內?”

作者有話要說:慕容氏多多少少都有些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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