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1 賞全屍禦賜金屑酒, 受株連兩府榮華散
太上皇一句話就把這事接了過去,哪怕日後皇帝好起來,再想重新判定此事, 也不可能了。皇帝聽了如何肯依, 當下紮掙著要起身:“太上皇費心了,但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並無太大的妨礙。朕能自己料理這事……”
“胡鬨!”太上皇尚未開口, 卻是太皇太後先出聲訓斥。太皇太後含淚怒道:“你是皇帝,你的身子不僅僅是自己的, 還事關天下百姓, 怎能如此肆意消耗?”
“老祖宗……”皇帝的臉色實在差得嚇人,兩頰滾燙潮紅, 縱如此, 也不肯就此罷手。他急促喘息了一陣, 方道:“老祖宗, 朕能自己辦這事……”
他越這樣, 太皇太後就越心疼他。不由上前, 摩挲著他的手臂哽聲道:“皇帝,你放寬心。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父皇也很明白。你受了這種苦楚,那起子賊人分明是置家國天下於不顧!哪怕一杯毒|酒賜死, 也不足以消弭過錯!你安心把這事交給你父親,他不會眼看著你受罪而視若無睹。太上皇, 你說是不是這道理?”最後看向太上皇的時候幾乎算是半威壓半脅迫了。
太上皇此刻如身在虎背,但他是絕不會忤逆太皇太後的,當下頷首道:“老祖宗說得在理,原該如此。”
得了這話, 皇帝也不能十分放心。黛玉見狀,悄悄地伸手扯了扯皇帝的衣袖。皇帝終究沒再堅持,點頭應下,便不再多言,仰頭倚到大迎枕上閉目養神。
這廂太上皇出了東暖閣,太皇太後交代黛玉好生守著皇帝,便也移步出來。聽說太上皇已經往正大光明殿去了,不由暗自搖頭,心道這也過分急切了些,難怪皇帝心冷至此,一點信任都不可能給。
周壽連見她立在殿門前不挪步,試探著問了句:“老祖宗,您乏了?”
“罷了,都是債,到頭來總要還。”太皇太後長歎一聲,卻沒回杏花春館,也隨之往正大光明殿來。
太上皇最信任的臣子到底還是林海和陳居安,饒是孫紹先位至大學士了,此時此刻也難堪大任。太皇太後在外站了一刻,方命沈傳誌去回話:“告訴太上皇,哀家有話要說。”
沈傳誌不敢停頓,當即往裡去回話。不多時果然見太上皇迎出來:“老祖宗怎麼來了?”
太皇太後睨他一眼,也不出聲,徑直往裡,果然見林海、孫紹先、陳居安等人皆在其列。她在位上坐了,慢聲笑道:“哀家是不是叨擾你們議事了?說來這是算是國事,但也算得上是家事。哀家心係後輩,少不得一齊來聽聽。眾大臣彆見怪,隻當我這老婆子托大了。”
這不過是自謙之詞,太皇太後說這話,就是告訴眾人,這事她不會靜觀其變,要親自插手。
陳居安忙道:“太皇太後您言重了。不說家事,哪怕是國事,您也聽得。臣等今日有幸,方能見識您昔日垂簾時的風采。恭請太皇太後上座決斷。”
太皇太後是正經垂簾聽政過的,當年跟在先帝身邊被他手把手地教出來,真論起來,她的謀略和智慧都不輸先帝。朝堂內外就沒有她不能聽的事,哪怕是太上皇在她跟前也隻有聽訓的份。隻是她為人慈和,好清靜,並不貪戀權柄,太上皇親政之後就極少插手朝堂上的事。今日也實在是觸及底線了,想到還在床上病著的皇帝,心中怒氣叢生,這才站出來,要親自過問此事。
“老祖宗,朕方才已經問過了。”太上皇在寶座上坐了,對著太皇太後回話時口吻極恭順:“手銃是忠順王府上出來的。老忠順王壞事之後心不死,不知什麼時候勾連上了詠樂王。想要借著皇帝前往重元寺的機會將他斬於山上,使朝堂動蕩,借此機會稱已迎回賈氏遺子,擁立其為帝,謀圖從龍之功。忠順王府賊心不死,妄圖顛覆天地,死不足惜,五馬分屍猶嫌不足!”
太上皇是真恨極了忠順王府,說這話時幾乎咬牙切齒。這樣的逆臣賊子,隻在意自己的功勳,何曾心係黎民百姓。他兩個兒子險些都毀在他手裡!
豈料太皇太後聽了卻冷笑道:“難道隻是忠順王府一府的錯?詠樂王竟是個清白人?還想著拿賈氏的孩子來宣告正統,其父都叫廢黜了,縱使是那孩子活著,又豈可言正統?簡直癡人說夢!縱幽禁府上,亦不能斷絕壞了的心腸!留著他們,始終是個禍害。依哀家之見,不必再念什麼舊情,也不必顧惜什麼人的臉麵!賜忠順王和詠樂王金屑酒[1],允他們得個全屍,難道還算不得皇恩浩蕩?兩府男子及冠者儘數斬首,未成人者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女眷及笄者沒入教坊司為官奴,未行笄禮者入掖庭為奴。兩府住宅收歸國庫,除其名,革其族,後輩永生永世不許入仕!好叫天下人都知道,藐視皇威妄求權柄的下場。”
“老祖宗,這是不是太過了些?”太上皇忍不住求情,忠順王也就罷了,可是詠樂王卻是他和西太後的兒子。就是犯了天大的錯,可世上哪有父親舍得賜死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想著彆的,隻想想當日詠樂王受過的苦楚,留他一條性命罷。”
“若留其命,旁人見了會一一效仿,百姓會懷疑慕容氏的國法家規,於社稷百害而無一利。”太皇太後已下定主意,哪怕再不忍,這回也要除掉後患。“當日賜死賈氏仍留是非,太上皇難道想因一己愧疚令慕容氏長處動蕩之中,永負內憂外患?哀家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有些事再不舍也得舍。太上皇,你做了這些年皇帝,難道斬草除根的道理還得我來教你?至於西太後,她身為後宮中人,理應知道事情輕重。當年的情分救得了詠樂王一次,救不了他千萬次!這回是他自尋死路,怪不得其他人。他若情有可原,因他而死的孝義王何辜,因他流落在外慘死的悼淑郡主何辜?這些都是往事可以不提不計較,但今日皇帝因他重傷,皇帝也是你的兒子,他又何其無辜?!太上皇,你細想想罷!彆叫大臣們都空等著,更彆叫天下百姓因此寒心!”
康賢九年臘月初五,詠樂王勾連忠順王,於重元山行刺,傷帝躬。太上皇下令,賞詠樂王、忠順王金屑酒,賜自儘。府上男子斬首,女子沒為官奴,未成人者,男子流放西北,女子充入掖庭為奴。
此旨一出,震驚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