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林黛玉怒斥東太後, 詠樂妃懸梁驚噩耗
“好啊，真好啊。”東太後怒意叢生，急促喘息著上下打量黛玉, 整個人身子前後晃動, 簡直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她的聲音很像是斷弦的箏，倔強地發出殘音：“如今真是越發好了！做新婦的就敢這麼以下犯上，頂撞婆母！你們林氏就是這麼教養姑娘的？”
“都說母慈子孝, 長輩和藹，方得後輩敬重。這些年您做了什麼自己心裡都清楚。皇上不是不孝順, 恰恰是他太孝順了, 才對您一忍再忍。”黛玉迎著她的目光，這會子是半點不怵了, 隻剩下一股憤懣在心頭盤旋。“您滿心隻想著自己, 竟都把彆人當成傻子不成？我知道您這回過來是為什麼, 您想為詠樂王妃求情, 想留下您嫡親的妹妹。誰家裡沒個親人, 這些想法原無可厚非。但您錯就錯在太過急切了！東太後娘娘, 自打進了九州清晏，就隻聽您說這個不是, 那個不孝。皇上身受重傷，臥在床上起不得身, 何曾聽您問起過一句？您就這麼舍得？他也是您十月懷胎養下的兒子！何至偏心至此？若今日重傷在床的是謹莊王，您還能這麼無動於衷嗎？”
外人見了尚且難過不忿, 何況是身為當事人的皇帝！
“我……”東太後啟唇像是想辯駁，可是千言萬語，竟然找不出一個字能吐露。她漠視皇帝日久，如今要她陡然付出關懷, 實在是做不到。她欲言又止，踟躕再三，方呢喃著開口：“他是皇帝，太醫院不會讓他出事……這些都可延後，但我要說的事卻十萬火急！沒空再和你耍嘴皮子，你快去回稟皇帝，說我來了，要見他！這事與其姨母相關，他絕不會袖手旁觀。”
什麼叫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什麼叫說破嘴皮也說不通，這就是了。在這一瞬間黛玉忽然就明白了，皇帝為什麼會對這個生母如此冷漠厭棄。
“我終於明白皇上為何要與您死生不複相見了……若我是皇上，也一輩子都不願意見到您。”黛玉挺直脊背，無比厭惡地望著她，甚至摻雜輕微恨意。“您死心罷，今日我絕不會讓您見到皇上！他的傷才剛和緩些，若見了您，隻怕傷情會越發反複。東太後娘娘，我原以為世上沒有不愛子女的母親。今日我才知道，這話錯了。”
原來真的有人視子女為仇敵，哪怕兒子重傷在身，也能為了一己私欲刺|激他、傷害他。皇帝何其無辜，他做錯了什麼，生來就得攤上這麼個母親？
黛玉不願再費唇舌，也不想再看這張可憎的臉。轉頭吩咐奚世樾：“東太後娘娘病著，你們怎敢讓她強撐病體，舟車勞頓地往圓明園來？還不快送東太後回宮！”
“林氏！你敢！”
“皇上的身子我會儘心照料，請東太後放心。您還是榮養著罷，我怕皇上擔不起您這份厚愛。”
東太後還要再說話，奚世樾一個眼神，早有兩個孔武有力的太監上前來，一左一右將她扣住往外送。聽她嘴裡還嘶喊著叫罵，奚世樾一麵與黛玉陪笑，一麵退出來斥道：“一個兩個都這麼沒眼色，東太後娘娘病著，還叫娘娘費力？”
那兩個太監立刻會意，不知從哪裡找出軟帕來，塞到東太後嘴裡堵了個嚴嚴實實。東太後喜淨，豈肯含著來路不明的帕子。但她此刻受製於人，無論怎麼費力都無法擺脫。末了力竭氣儘，隻得任憑他們扭送到軟轎中發還慈慶宮。
黛玉做成了這事，整個人都疲倦得厲害。後退幾步坐到條炕上，忍不住感慨：“這樣難纏，真不知道皇上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霽雪上前揉肩按背地服侍，她從前服侍過東太後，此刻也不免歎息：“原先也不這樣。皇上被太皇太後接過去撫養之後，母子二人倒也有過平和尊重的時候。隻是後來廢帝禦極，太上皇又整日守著西太後，難免受打擊。廢帝被廢之後，皇上禦極做了皇帝。一開始對東太後也算得上恭謹純孝，可惜東太後像是被前頭的事嚇著了，一門心思地要為北靜王府謀圖後路。就這麼離了心……皇上一日日地心寒，太上皇也常說東太後是瘋魔了。興許這話說多了是要成真的，近兩年東太後越發什麼都不顧惜了。但東太後好歹是皇上生母，母子之間就是有再大的恨意，皇上也得敬著捧著。娘娘還是彆和東太後硬碰硬，總得為自己留些後路才是。”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我就是氣不過。”黛玉越想越覺得憋悶：“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偏心眼偏得都到胳膊肘底下了。在她眼裡皇上難道就這麼冷酷無情，半點骨肉親情都不顧惜？為了詠樂王妃的事一路趕過來求情，皇上病了傷了怎麼不見她問一句？”
“性命攸關的事，東太後娘娘想來是不敢賭萬一。”詠樂王妃出身北靜王府水氏，是真正的名門貴女。宮裡有做了東太後的長姐，宮外玉泉觀裡還有做過淑妃如今在外修行的侄女。真要被株連沒為官奴，她是絕沒臉麵苟且偷生的。霽雪歎道：“娘娘方才若把皇上網開一麵留下詠樂王妃許她和離還家的事告訴東太後，許就沒這些口角了。平白費這些唇舌，惹氣讓自己難受，又是何必？”
黛玉哼了一聲，到現在還是忿忿地難以平息。
“我偏不告訴她！”黛玉道，“叫她著急冒火去罷！什麼好事都任她占了不成，非得叫她知道知道心如刀割的滋味才好。”
此事不過是個插曲，暫且按下不提。皇帝的傷情反複了幾回，連臘八節都是在東暖閣裡過的。期間探春遠嫁英格蘭，臨行前往園子裡來辭彆黛玉。黛玉為她添妝，又交代了些話。姊妹兩對坐著哭了一回，又互相為對方擦眼淚，彼此都知道，過了今日隻怕從此不能再相見了。
探春臨走前淚如雨下，淒然道：“二哥哥出家了，湘雲說話間也要出閣了。這會子，我得先辭了你們，往那萬裡無垠的海上去。容我再叫你一聲林姐姐罷，從此以後，隻怕再沒聚頭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