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彆這麼說。”黛玉一麵心疼孩子，一麵也舍不得他這麼說自己。拉著他的手，與他兩兩相望，彼此眼中都透出絕望的祈求和期盼：“咱們的孩子還會好嗎？會好的，對不對？我不是壞人，這些年，遇見小貓小狗也常喂他們吃。沒落井下石過，自認待底下人也算寬厚。我不信老天這樣苛待我，給了我孩子，卻又早早收走，令你我痛斷肝腸。”
皇帝心裡也沒底，可是對上黛玉的目光，他就什麼殘忍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緊緊抱著她，他沉聲道：“我保證，他們一定會好的。會平平安安長大……”
兩人究竟已經為人父母，情緒崩潰了也隻能自己拚湊起來，因為他們不再是一個人，還有孩子要依靠自己。
皇帝強逼著黛玉吃了些東西，黛玉也盯著皇帝用了些，兩人都吃得食不甘味。
太皇太後和頤和園又打發人來問話，問大皇子和公主可好些。皇帝強撐起精神道：“累老祖宗和太上皇費心，今日好些了。請不必來看，太看重了，倒折孩子的福氣。等他們好齊全了，朕和皇後就領著過去給請安。”
這裡交代完了，那頭陸宜生又請求麵聖。皇帝隻當他是得了什麼好方子，忙命請進來。等人進門了也不要他請安，命蠲了禮數，急切地問：“可是皇子和公主病情有所進展？”
“這……”陸宜生看了眼形容羸弱的黛玉，很想把話和緩著說。但他向來不大會虛與委蛇打官腔，遲疑片刻，究竟還是如實回稟：“依微臣之見，大皇子和榮賢公主這回隻怕不是病，瞧著倒像是中毒……”
中毒？！
黛玉再不能安坐，整個人站起來，來回轉了好幾個圈子才略定住心神。走近幾步，死死盯著陸宜生逼問：“你有幾分把握肯定公主和皇子是中毒？”
“九成九的把握。”話不能說太滿，其實連九成九都多說了。但凡太醫開口，多是六七分。但這兩個孩子是陸宜生瞧著長大的，皇後又是難得的寬厚和善，他也不忍心見他們早早夭折、分崩離析。
對上皇帝懷疑的目光，再看見黛玉愁怨的神色，陸宜生不由苦笑著歎息了一聲。
撩袍子跪到地上，懇聲道：“微臣出身吳興陸氏，大頌朝的時候曾和蘭陵南宮氏、琅琊駱氏並列門閥十戶。當年陸氏卷入謀逆，乃至舉家流亡獲罪。到了大慶朝，追隨了太|祖爺，這才能重入仕途。當年吳興陸氏以醫藥而出名，雖幾經流亡，但醫書被族人誓死留存。大皇子和榮賢公主突發發高熱，口鼻氣息微弱，以針入百會，可現幽藍之色。觀其手掌、腳心，皆有連綿細汗。指尖發白，漸蔓延至手掌乃至手臂。種種症狀，湊在一處，分明是中了‘雪胎’之毒。”
黛玉已經不能站住，他這樣篤定地說出來，分明是已經斷定了，這才敢來回稟。踉蹌著往後退去，等坐到條炕上，這才能勉強顫聲說出話來：“什麼是‘雪胎’，可有醫治的法子？”
聽過鉤吻、鶴頂紅、五石散，但“雪胎”究竟是什麼毒，實在聞所未聞。
陸宜生不敢看皇帝和黛玉現如今是什麼模樣，以頭杵地，依言回稟：“‘雪胎’是種奇毒，中此毒者，常伴高熱，待過了七天，便從指尖開始漸泛蒼白，逐漸從手臂蔓延至全身。半個月後，全身如雪人堆成，高熱退去，自肺腑中透出寒意，令所中者在無聲息間遭受酷熱和嚴寒的折磨。因如雪堆成，故名‘雪胎’。此毒不致命，再過七天，雪色退去，中毒者又會發高熱、指尖泛白，依次交替受罪。直至自身不能承受，方會氣絕。”
這並不是會致命的毒。吃不下東西，又被酷熱和嚴寒折磨，最後虛弱而死，這才是這毒的可怕之處。
“微臣……才疏學淺……隻知道是前朝元憫皇後做帝姬的時候責令南宮氏研習所得。陸氏曾奉命醫治過一位中毒的帝姬，但最終還是不治身亡……”
不治身亡？
“你的意思是，隻知道這是中毒，卻束手無策，無藥可解？你……”黛玉心神俱焚，氣血上湧，指著陸宜生想說話，但一開口便覺喉間腥澀，以帕掩唇，一張嘴，便吐了一帕子血。
“皇後！”皇帝倏然起身，將她攬入懷中。見她嘔出口血來，整顆心都像是被人揉碎了。看向陸宜生的時候幾乎瞠目欲裂：“快給皇後探脈！”
“不……咳……”黛玉推開陸宜生顫抖著來號脈的手，死死揪住皇帝衣袖一角。“你……陸宜生，你一定有法子！若不能治，你不會來說這話……是不是？”
醫者仁心，但誰不怕死？若救不了公主和皇子，這些話就是通篇廢話。既然無藥可治，那陸宜生何必大費周章來回稟？
方才隻是一時亂了心神，電光火石之間，黛玉已經快速抓住了那道一閃而過的光影。她料定陸宜生有辦法，但或許可能性很低，是以他才要繞這麼大一個彎，才能讓她和皇帝聽後同意他兵行險著。
皇帝這會子再顧不得什麼“戒急用忍”了，一麵扶著黛玉，一麵催促陸宜生：“若有法子隻管開口，不論成敗，朕恕你無罪！”
得了這話就像是得了個免死金牌，陸宜生什麼也不怕了。以頭搶地，重重叩首，方道：“微臣不求彆的，若此舉不成，皇上可殺微臣泄恨，但請皇上恕陸氏無罪……他們不知我如此膽大妄為，是無辜的……”
他本就沒想著能夠再活著，若榮賢公主和大皇子真的無力回天，隻能怪他醫術不精，研習不夠，為之賠命乃是時也運也，怪不得彆人。
願意開口就是還有後手。皇帝略定了定，黛玉心內殘存的期望之火又暗暗地焚燒起來，強撐著坐直了，啞聲道：“無論如何，陸氏和你都會安然無恙……”
陸宜生這時候開口，很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況味，麵色悲壯，神情慨然：“‘雪胎’出自南宮氏，相傳是南宮凝舞年少研製。後駱驚宸覺得太過折損陰德，這才禁絕此藥，還為此煉製了留芳果。雖不知傳言真假，但微臣認為，不妨一試……”
當年慕容氏曾有恩於南宮凝舞，才得了三枚留芳果。但這是慕容氏代代相傳的至寶，也就當初太|祖爺奄奄一息的時候才用了一丸留住性命。過後幾代君王，哪怕有昏庸無道的，也沒動過留芳果的心思。剩下的兩枚被奉為國寶，地位不亞於國璽。
為這麼一個捕風捉影的傳言，而動用留芳果，這才是救治中最艱難的事。留芳果和雪胎的傳說太過神秘莫測，沒人能斷真假。皇帝和皇後沒了這兩個孩子興許還能再生，難道真的要在這時候動用留芳果麽？
陸宜生不敢肯定皇帝的回答。
“皇上……”最先入耳的，是黛玉哀戚而祈求的聲音。一聲一聲，淒涼而無助，那樣脆弱，那樣恐慌，卻又那樣，帶著無儘的期盼：“他們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血……求你……哪怕要我死也成了，隻要你救一救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留芳果在前文第151章出現過，還剩下兩枚，被放在奉先殿裡供奉。
紅樓夢原著就是設計鬼神之說的，所以借用了一點非自然力量～
南宮凝舞和駱驚宸就是前文提到過幾次的南宮十七和琅琊駱九，現在是大慶朝，前麵有個大銘朝國姓是盛，再前麵還有個大頌朝國姓是宋。南宮凝舞和駱驚宸是大頌朝末代的人。是《掌上珠》的男女主，這本書不會過多提及。
這是最後一個虐點，五一期間會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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