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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6 兩姊弟雙雙中奇毒, 引鳳姬潸潸祈留芳

天氣漸熱,紫禁城究竟不如圓明園寬敞,黛玉也更樂意在園子裡待著。故而皇帝早早發了話,都叫挪到園子裡去避暑。因謹莊王夫婦二人又往外去遊曆山水, 黛玉便命把雪生接進來, 叫他和葉懋一齊住著。葉悠比葉懋大了足有三歲, 但遠不及葉懋聽話懂事。仗著皇帝偏疼她些, 成日地耀武揚威、潑皮耍賴。她見了誰都不怵,也就雪生說兩句話聽一聽。

黛玉不經意往窗外瞧了眼,就見葉悠拿著風車逗葉懋。葉懋想拿卻又拿不著, 對著這個親姊姊他是不敢撒潑的,很知道分寸, 明白就是自己哭了, 皇帝也隻會訓斥他沒個郎君的樣子。

葉懋不哭, 但小嘴癟著,顯然易見地不高興。雪生也才堪堪七歲, 但已經有了一派做哥哥的架勢。見葉懋這模樣瞧不過眼, 像是和葉悠說了句話, 葉悠那股子氣勢就都沒了,彆彆扭扭地伸手出去, 把風車遞給葉懋。

皇帝換了常服出來, 見黛玉瞧著明窗外笑, 不由上前,按著她的肩膀也朝外望:“瞧什麼,這麼有趣?”

“我瞧孩子們呢。”黛玉回頭半嗔半責地啐皇帝:“都是你給縱容的,葉悠越發不像個樣子。也就雪生說話肯聽兩句,若非如此, 隻怕天底下沒個能治住她的人。”

“我當是什麼大事。”皇帝很不把這個當回事,女兒是他寵出來的,他甚至還隱隱以此為榮。“葉悠是咱們的頭生女兒,是大慶朝的公主。肆意放縱些,誰還敢說她一句不是?”

他寵愛一個公主,縱容自己的女兒,就是禦史,誰敢拿著這根雞毛當令箭,敢參他無德不成?若真如此,這皇帝當得有什麼意思,摘了朝冠往柱子上碰死得了。

“把她寵成這模樣,將來有你頭疼的時候。”黛玉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裡也疼孩子。都是自己十月懷胎忍著陣痛生下來的,愛還來不及,哪舍得苛責他們。

那廂才說完又疼,這廂葉悠拉著葉懋,姐弟兩跌跌撞撞地進來,一頭撲到黛玉懷裡。她便什麼都忘了,一手抱著一個,輕輕姑娘的小臉蛋,又碰碰小郎的小腦袋。

“瞧瞧你們,一頭一臉的汗,又怎麼瘋去了。”

葉悠雖愛瘋鬨,卻是個標致的雪娃娃。揀著皇帝和黛玉的好處長,坐在條炕上就跟畫裡的童男童女似的惹人喜歡。

她一氣兒吃了霽雪送來的茶,朗聲道:“咱們撲蝴蝶去了,葉懋腳杆子沒力道,站不穩。還累我失了一隻妃色的大蝴蝶。”

“他才多大?自己沒本事,倒賴你弟弟?”黛玉拿巾櫛絞乾了給她擦臉,動作輕柔憐愛得很:“雪生也跟你們一處這麼胡鬨?”

“那可不能。咱們撲蝴蝶,雪生哥哥就坐在石凳子上對著荷葉念酸詩,說是荷葉長了好大一片,都接到天上啦。”

黛玉一聽就知道,這說的是“接天蓮葉無窮碧”。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指頭點在她腦門上,把她戳得直往後仰:“真是好出息。”

“她才多大,知道些什麼。”皇帝最疼葉悠,看到黛玉戳她腦袋瓜都舍不得,招手叫她過去,抱在懷裡看了半天。對著腦門上一個微不可見的紅點又是出氣又是摩挲,連聲地哄:“父親吹吹,痛痛飛走。等過兩日朕空些,就教你讀書習字。下回雪生再坐著吟詩,好歹能應和兩句。”

皇帝是真的偏心眼子,葉懋才一歲多,皇帝已經躍躍欲試要給開蒙了,好險叫黛玉給攔下了。這會子落到葉悠頭上,就是年紀尚小。要求也不算高,隻要能應和兩句就成。好歹父母兩個就是說不上才華橫溢,也是能識文斷字的,淪落到葉悠頭上,就什麼都不成了。

黛玉忍不住搖頭:“真是慈父多敗女。”

葉悠叫黛玉說得心裡不樂意了,憤憤不平地舉起拳頭揮舞兩下,仰起頭說:“雪生哥哥也沒總是坐著吟詩。蝴蝶飛了我和弟弟回過頭來找,還瞧見他和個姐姐說話。”

“姐姐?”黛玉和皇帝對視一眼,不由心下一緊。雪生才六歲,可是宮裡的醃臢事多得很。趁著孩子不懂事,為了謀求後路就攀附上去的也不在少數,少不得讓人多想一些。

“來,坐正了。”黛玉扶著葉悠坐直身子,臉上雖還帶著笑,目光卻顯得很整肅:“你細說說,是什麼樣的姐姐?”

“沒瞧見臉,隻見著個背影。她見我們過去,就轉身走了。”黛玉認真起來,葉悠也不敢含糊。認認真真想了一回,方道:“不是宮女姐姐的打扮……”

不是宮女……

黛玉擎著茶暗想,若不是宮女,能在圓明園裡走動的,就是慶章郡主和惠太妃身邊的張撫弦。這兩個算是客,若遇著了雪生說兩句話也是有的。

她也沒細想,隻當是小事,並沒往深處去探究。

在園子裡住了兩日,葉懋忽然發起了高熱。緊跟著葉悠也病了。姐弟兩燒得小臉通紅,整日說胡話。整個太醫院急得團團轉,但也束手無策。

眼見著一雙兒女病成這樣,黛玉整顆心都像是被人放在油鍋上煎似的。兩個孩子安置在一處睡著,她也不敢離開,就坐在床沿瞧著他們掉淚。

“庸醫!朕平日裡養你們做什麼使?榮賢公主和大皇子病了這麼些時日,還是隻會拿這些無功無過的方子來哄人。你們打量著著是黃口小兒,要讓公主和皇子病上加病,要令朕絕嗣才安心?”

皇帝也急得不成樣子,眼見著太醫還是前兩日的說法,如何按捺得住,連涵養也顧不得了,指著人破口大罵。黛玉不必想也知道,外頭的太醫們必定是戰戰兢兢,請求皇帝恕罪,篩糠似的跪了一地。

她又哭了一回,強忍著悲苦揩去眼淚,拉過蘭陵囑咐她:“去叫皇上進來。就說人各有命,急病驟來,原怪不上太醫。若嚇壞了他們,更沒人能給葉悠和葉懋瞧病了。”

“是。”蘭陵見她憔悴的模樣也心生不忍,多的話不敢說一句,徑自出去回話。

外頭果然沒動靜了,緊跟著就是匆匆進來的腳步聲。黛玉肩上一沉,卻是皇帝抬手按在肩上。朝事和兩個孩子的病一並壓在身上,皇帝也是強撐著,整個人都憔悴得有些搖搖欲墜,眼下一圈青黑。

偏到了這時候,他還得顧著黛玉,勉力逼迫自己擠出笑來哄騙她:“他們慣愛用無功無過的平緩方子,我發通火,治得也更儘心些。放心罷,不過是小病,燒退下去就都好了。”

夫妻兩個彼此安慰,皇帝這麼騙她,黛玉也不拆穿,像是也要給自己找個指望。強笑著朝皇帝點點頭,哽咽道:“他們是龍子鳳孫,一定會安然無恙……”

可是轉過頭去看到兩個孩子全無知覺地躺著,卻不由再度潸然淚下。

她心口痛得幾乎喘不來氣,這兩日幾乎要把她給逼瘋了。希望漸漸變成絕望。

黛玉實在不能忍住,坐了一刻,忽又哭道:“他們是我日夜期盼才得的孩子,養他們的時候多疼,但跟他們兩個比起來,那點疼也不算什麼了。一定是滿天神佛覺得我貪心不足,這才要把他們收回去。”

她拉著葉悠的手淚如雨下,不住哭求:“貪心是我的過錯,葉悠和葉懋都是無辜的。若要死,就請讓我死罷。他們還這樣小,連世間百味都沒嘗過,怎麼舍得這樣早帶走他們?”

“彆這樣說。泓泓,你彆這麼說。”皇帝死死將黛玉抱住,低著頭磕在她肩上,一股熱淚不由自主奔湧而出,濡濕了她肩頭的衣料。“是我的錯。禦極前後,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蒼天有靈,這才叫我的孩子一個個離我而去。是因為我,你、葉悠還有葉懋才會受這種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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